绿皮列车的烟囱往上空接连不断的喷吐蒸汽,因为是前往洛阳城最繁华的商圈,淮河一带,所以列车即便票价小贵,也依然坐满了乘客,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
路寒和陈年光坐在角落,皆是一言不发的保持着沉默,与车厢内的喧哗显得格格不入。
路衡和路泽都没有跟着上来,其中路泽被路寒派去了通知孟三一,要求他立刻在蓬莱机关对楼奕的尸体进行尸检,看看有没有吸食过长安花的痕迹。
路衡则是带着马车回家,除了告知路滁他会在外面待到很晚,不用等他回家吃饭外,还要开始往前排查,历年来太学发生的类似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能够做到这般驾轻就熟,楼奕绝对不会是第一个例子,往下挖定然能够找到触目惊心的证据。
事实上他们才刚来到楼家不到一个时辰。
或许就连那在楼家留下长安花砖的幕后主使都想不到,自己刻意留下的物证,最后竟然会直接成为路寒顺藤摸瓜,发散思维的关键线索。
这就是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
西域奇花,十二生肖,操控考试,金钱利益……
虽然这个案子目前只是展露出了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但即便如此,露出的势力就已经足够令路寒等人不寒而栗。
偏偏在这时候,还没来得及消化事情的真相的时候,他们突然反应了过来,想到了淮王世子今天晚上举办的宴会,他在一班邀请了许多成绩好的同学参加。
包括路寒,包括江禾。
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在有很多认识的人陪同的情况下,警惕心会降到最低。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这场宴会的目的,便是用来扫清那些挡在十二生肖客户面前的竞争对手了。
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路寒的心情不沉重就怪了。
列车到站,路寒和陈年光两人从站点走出,秦淮河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了眼里。
这还是路寒第一次来洛阳的秦淮河。
也不知道是哪位穿越者前辈给这里取得名字。
夜晚在不知不觉中降临,漆黑的河面上,十几艘画舫挂着灯笼,在水面上划开重重涟漪,美艳优雅的乐姬媚眼如丝,或是弹奏琵琶,或是拨弄古筝,所到之处丝竹之声络绎不绝。
宽敞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欢声笑语,喧哗热闹。
路寒一眼便看到了那幢建立在河面之上的阁楼,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神秘而又典雅,似乎设立的规格门槛极高,所以只有乘坐他们安排的船只才能进楼。
陈年光注意到了路寒的视线,解释了一句:“别看了,那是柳罗轩,咱们洛阳最火热的花楼,哪怕只是打茶围,也得花上几十上百两银子,淮王世子即便租得起那里,也不可能用来宴请同窗的,他包的绘烟楼在那边呢。”
柳罗轩?那岂不就是我娘唱剧的地方?
路寒不可思议地看了那幢建筑一眼,料想它应该是真的很火,所以才是秦淮河上唯一的一家花楼。
绘烟楼,坐落于一众花楼的边缘地带,虽然在名气上面,远远比不上曾出过空虚公子的柳罗轩,但为了打造出属于自身的风格,它们特意在阁楼周边栽种了一片枫叶林。
每当到秋天到来,枫叶变黄,萧瑟冷落的时候,绘烟楼总能吸引到一群喜欢伤春悲秋,游山玩水的读书人上门。
今天晚上,淮王世子便包下了绘烟楼最豪奢的一层,专门用于宴请太学里的同窗。
事实上春夏秋冬四场考试,每考完一场公布成绩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里举办宴席,绘烟楼的主人怕是早已将淮王世子视作一棵稳定结果的摇钱树了,所以宴席的声势极大。
大门口百花齐放,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花海当中,到处都张贴着欢迎,恭候太学学子的字幅。
寻常的寒门子弟哪里见过如此眼花缭乱的阵仗,恐怕第一面就被淮王世子的手笔震慑住了,而这也正好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唯有先声夺人,将彼此双方的气势拉开,之后才方便以势压人。
试想,这么一位大人物如果要你喝酒,而你不怎么想喝,那无疑是全场的压力都压在了你的身上。
不喝最后不仅得罪了对方,还显得其他喝了的人太过趋炎附势,使得自己陷入众矢之的。
可喝的话……谁能想到一位大人物竟然会对自己一个蝼蚁上心,在酒里面掺杂毒品?
所以这场鸿门宴打从一开始就不能去。
一旦去了,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环扣着一环之下,寻常人根本就没有人回旋反击的余地,十有八九都将掉入对方设下的圈套。
李明睿设下的宴席在最顶楼,路寒和陈年光才刚走到楼梯口,便被门卫拦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说:“二位公子,请出示请柬。”
路寒是有的,可陈年光就被拦在门外了。
他可不认为目前的自己有带人进入的权利。
所以路寒转头道:“你在外面等我。”
没办法了,陈年光看了一眼这铁面无私的门卫,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路寒放学先是去了一趟西城,然后耽误了一会才来,所以宴席早已进行到尾声,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偌大个包厢里一片狼狈,凡是有身份的人都不在场了。
路寒匆匆扫了一眼,一颗心直接沉入了谷底。
没有看见江禾。
有位眼熟的同窗举着酒杯走来,讶异地说:“路同窗,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路寒看了他一眼,隐约记得他是跟在李明睿身旁的跟班,于是毫不客气地问:“江禾呢?”
那人目瞪口呆,自认为自己也算是名门之后了,没想到主动上前交好,倒成了热脸贴冷屁股,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懒得问。
于是他的热情一下就冷了下来,冷冰冰地说:“江姑娘和韩小将军独处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韩峻雄年纪虽然小,但通过家族的运作,身上早已混得了一个“校尉”的官职,所以同龄人都叫他一声“小将军”。
路寒冷笑出声:“江禾恶了韩峻雄,他们两个还能独处?”
白面少年淡道:“韩小将军家世显赫,气度过人,怎么会计较一位女子所言呢?”
他只字不提江禾,让路寒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懒得与他争辩,直截了当说:“带我去找他们。”
白面少年冷笑:“姓路的,我看你还真把自己当一介人物了,不过是一个私生子,你把本公子当什么?还带你……这话你自己听了可笑不可笑?”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便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无数人从微醺的状态中惊醒,腾然起身悚然看着路寒。
此时此刻,路寒一只手死死地钳着白面少年的脖子,将其从地上缓缓提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由白变红,再从红变紫。
他拼命地想要掰开路寒的手,然而那点力气根本就做不到。
这一刻,众人浑身颤栗,仿佛又看到了那骑着骏马从草坪中悍然冲出的少年。
这个路家的私生子……气势竟然比韩峻雄还要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