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犹如霞衣披去延绵山峦,坍塌的余息渐渐平复,山中飞鸟走兽终于安静下来。
成群飞过霞光的鸟儿,落去附近林野,叽叽喳喳的望着下方持法器巡逻而过的人类,整座大山塌陷之后,天师府、聚灵府、离火门帮忙清理附近二次塌陷的地方,或阻止好奇寻来的山民或樵夫猎户。
曾经的大山脚下,无数破碎的岩石填平了下方深渊,仍由不少堆积在了外面,竟形成一片片林立的石林,掺杂着半截树木,颇有另一番风景。
“……那深渊之下的地底妖魔,其实是一条地龙?”云龙老道盘腿拄剑,从泥里挑起一条蜿蜒扭动的蚯引,“想不到一条小小地龙,竟然也有如此际遇,形成气候。”
大战过后的众人一边打坐调理伤势,一边听着陈鸢诉说深渊之下发生的巨细,知晓那地底妖魔乃是一条巨蚯,附着地脉吸取大地灵气成了气候,不由一阵唏嘘。
野兽成妖需不知多少岁月,和际遇,一条连野兽都不及的蛐蟮,想要成妖成道,堪比常人平白无故登上天宫。
在座都是修道中人自然明白其中艰难,越是这般,心中疑惑就越大。
“蛐蟮吸取地脉灵气,给它千载时间都不一定能做到……”天师张双白已压住了伤势,听完陈鸢讲诉,他一语切中要害:“怕另有他人相助。”
“有。”
陈鸢点头说了一声,云龙垂下桃木剑皱起眉头,看了过来;镇海和尚停下诵经睁开了双目;青虚、玉晨、明光三人也都一一从不远处望过来;就连看着‘石林’的承云老道也回过头。
“那妖魔前面嘴硬不肯说,后面架不住了,便说了一个祖字……”
之前天显异象时,众人心里或多或少感觉出了什么,到的眼下陈鸢说出这个‘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却是相对沉默下来。
就连天师张双白也闭口不再言,阖上眼睛。片刻后,他才重新开口。
“此事还是暂且放下,莫要去探究。眼下,地底妖魔之事,还未做完,妖魔已去,但不知去向,务必将那五座魔窟一起毁掉,方才算尽全功。”
陈鸢明白这位天师的意思,集三派,外加镇海和尚这个万佛寺的僧人,只能和那妖魔僵持,还处于下风,若是与那祖乙、妣壬二神相抗,恐怕十死无生。
纵然自己能唤来大圣,可仅靠大圣一人,根本难做到力挽狂澜,何况来得大圣还并不是真身。
想着时,陡然外面巡视的天师府道士,忽地喊道:“何人?!”
话语间,一道御剑的身影从天而降,看装束和御剑,众人便知是沧澜剑门的人,那人相貌有些相熟,陈鸢应该是见过的,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对方与巡视的道士说过话后,负上法剑朝这边快步走来,当即就朝张双白拜下。
“沧澜剑门费玄则,拜见张天师。”
“你为何出山?记得朝廷可是给你们警示了。”张双白对于突然出现的沧澜剑门弟子,说不上喜怒,但朝廷之言已带到他们门中,转头就派人出来,实在有些让人恼火,明徽给朝廷上书做出的惩罚,其实有一半是他授意的,很大程度上,希望沧澜剑门封山闭门思过,得以保全门派延续。
“回天师,我奉掌门师叔之命,是特意过来告知天师,沧澜剑门已去永乡,毁掉魔窟,帮衬百姓。”
费玄则面对如此多的修为高深前辈,心里其实也战战兢兢的,礼毕抬起脸时,余光瞄到那边岩下靠着的陈鸢,脸色微变,想起当年对方一身红线鸟绕,走进阁楼,抬手将他打飞,说出“你连死在我手上的资格都没有!”的话语,顿时有些手足显得无措,待耳中传来天师的话语,他才回过神,连忙低头。
“徐清风接任了掌门?也好,他性子温和,望将沧澜剑门重新引回正途,你回去吧,告知徐掌门,永乡那边魔窟,就交给沧澜剑门处置,但……朝廷之言不可更改,毁掉魔窟后,好好回山思过。”
“是!”费玄则拱手道了一声,听到可以走了,急忙转身,匆匆离去,将如月剑首的法剑抛去天空,一跃而起,御剑去往了南面远方。
张双白抚须笑了笑,回头看向众人:“俱是正道,该给对方一条生路,莫要将人逼到绝处才是,眼下事了,该去其余两处魔窟。”
云龙、镇海两人点点头,如此大事既然已参与进来,自然做完才走。一时间,三派修道中人,忙碌起来,青虚三人伤势颇重,便不能成行,留在这边由几个道士照顾。
倒是陈鸢也想跟着去,却被张双白阻止,他将陈鸢领到一旁,低声道:“你唤神之术,恐怕已惊动那两位,你若一起去,必然还会将他们惊扰,反而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那两位让成道的蛐蟮吸附地脉,恐怕有别样心思……若此时冲突,对世间而言不好。”
原来张双白早已想得通透,毕竟地脉乃山川大河灵气之所,一个蛐蟮吸附地灵之气,弄得不好那就是断了世间修道者成仙念想。
或许还不到时候,他不敢直言二神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跟陈鸢透露这份猜想。
“天师有顾虑,鸢明白。”
陈鸢望去四周结伴而行的修道中人,足有数百人之多,若是将猜测公布众人,恐怕会掀起一场混乱。
想了想,暂时将此事按下,也能给他喘息、提升修为的空隙。回去后,看到师父还在昏睡,明白老人心中纠结和顾虑,不由叹了口气,将师父背到背上,与镇海、云龙等人告别。
这时,有‘哐哐’的声响由远而近,偏头看去,一辆牛车歪歪斜斜奔行,老牛口中叼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拖着一柄重剑,大呼小叫。
“东家,本道来助你——”
老牛刹住蹄子,口中一松,圆滚滚的身形捏着重剑在半空划过长长弧度,彭的一声,摔趴地上,一路滑到陈鸢脚前。
“虽然按辈分,我也算天师府祖师,但凭咱俩关系,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陈鸢说笑的伸出一只手将他搀起。
摔了个狗啃泥的孙正德呸呸几声从地上起来,看了看周围,脸上一愣:“东家,这是都打完了?”
“难道还等你不成?”远处走过的云龙老道哈哈大笑。
周围过去的一众修道中人跟着笑起来,就连天师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不是这头老牛,要是再跑快点,本道说什么也能赶上,助大伙一臂之力。”
孙正德气休休的指去那边四肢都快抽筋的老牛,后者瞪着大眼,气得两鼻都喷出白气来,随即抖了两下,几乎贴满全身的疾行符蝴蝶纷飞般落了一地。
索性脱离缰绳、横桥,扭头跑去一边狠狠啃起青草来。
“冷静冷静,多吃几口草要紧,别跟这胖人一般见识。等到没这么多修道中人了,再拿他出出气,哼……”
“陈道友,你这牛,脾气越大,妖性就越大,不如交给贫僧……”
老牛含着青草勐地抬头,见又是那个冷峻和尚,吓得一呆,撒着蹄子跑到主人身边,低眉顺目的拿牛角轻轻蹭着陈鸢小腿,顺道挑衅的瞥了眼和尚,伸出舌头做了一个怪表情出来。
哈哈!
陈鸢知道这是镇海和尚故意打趣说笑的,随即拱手与他道别,“小师傅此去,当小心。”
“若无险境,贫僧却不想去了。”
说完,竖印一礼,举步追上前方的云龙等人,张双白也朝陈鸢点了点头,双袖向后一摆,整个人唰的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热热闹闹的山间,重新安静下来。
不久,小白蛇从车里熘出,看到并完好的陈鸢,冰冷的双眸生出欣喜的情绪来,一旁的大蛤蟆负着双蹼,人立而行,朝着陈鸢叩拜,见不理它,也不气馁,跑去胖道人那里帮忙,然后被生起的篝火舔了一下,捂着屁股来回蹦跳。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
摇摇晃晃的火光里,一大帮木凋从车里出来,一个个伸了伸懒腰,对于没赶上降妖除魔,愤愤不平。
“都没咱们出场的份,唉!”张飞木凋拿着蛇矛挥开,矛头被火焰点着,急的举着蛇矛慌乱的来回跑动,被白起一把拉住,将蛇矛丢到地上,关羽、秦琼、冉闵、霍去病纷纷跑过来,抬脚就是几下,将火给踩灭。
“某家还没踩过呢。”吕布凑上来,随后被张飞伸手将其脸推到一边。
李白抿着酒水正想开口,就被师父裴旻拉着耳朵拖去一旁,“别张嘴,练剑!”
张氏兄弟躲在一旁偷笑,看到不远独坐的女子木凋,而项羽则走去摘花,回来时,看到虞姬被三人扛着跑了,瞬间双眼发红,化作一道流光撞了过去。
一阵鸡飞狗跳里。
孙正德将抓来的一只野鸡圈在布下的法阵里,拿了袋中五谷、香料混杂喂食,名叫紫星的大蛤蟆沉默的蹲在在旁边,鼓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
“道长这是做什么?”
胖道人颇为得意,拍了拍袋子。
“当然润它,把这些让它吃了,等会儿就烤出来,色香味俱全。这做人讲究吃,这修道也要讲究,世间万物都有他的道。”
蛤蟆若有所思,不自觉的点了点蟾头。
不远,小白蛇挂在树枝上荡着秋千,树下的陈鸢坐在石头上,拿着一把羽扇给熟睡的师父扇走热气。
看着篝火前热闹的一幕,心里是说不出的舒服。回头,看向几步间一个等候的木凋,笑起来。
“卧龙先生,羽扇等会儿还你。”
不多时,熟睡的老人睫毛抖动,睡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