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但更深层次的想法他没有跟代善等人说。说到底,还是区分敌友一事。
关于如何区分敌友,一定要有一个客观、实在的标准。让待站队之人能够轻而易举的分辨敌我,而不是站在中间思考半天,这两个玩意有区别吗?
例如嘉靖皇帝朱厚熜,其登基之后,立刻掀起了一场长达三年半的礼仪之争。这看上去是为死者争名,实际上是朱厚熜为了快速辨别敌友而掀起的一场剧烈的党争。
支持他的人,自然是“朋友”;反对他的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的敌人。
是朋友就要倚重,可以提拔重用。例如首倡此事的张璁,三任嘉靖内阁首辅,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死后被追赠太师,谥文忠。
文忠是仅次于文正的谥号,获此谥号的大臣也不过寥寥数十。
对于敌人,就要狠狠打压。例如杨廷和,首先在嘉靖三年罢官,随后又在嘉靖七年被削职为民。终嘉靖一朝,都没受到殊遇,其死后连个官方谥号都没有。
还是在隆庆朝,被追赠太保,赐谥号文忠。
连有拥立之功的杨廷和都这样,其余反对的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历史上的清初,多尔衮大权在握,区分敌友的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推行剃发易服之策。愿意剃发易服的是朋友,拒绝的便是敌人。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但这个政策福临自己不可能沿用,哪怕要掀起争斗,也一定要斗出一个好结果来。而剃发易服之策就是一个双输的政策,大清失了人心,而反对的人丢了性命。
而且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蓄发和结辫都挺反感。为了不结辫,他每个月初九,月祭皇太极的时候,都会情深意切的伏在灵前哭泣,说思念皇考甚甚,然后拿剪刀剪去长起来的头发。
每个月都剪一次,福临的小辫子始终没有长起来,其他大臣见皇帝截发,也只能有样学样,在皇太极灵前截发。
为此代善还劝过福临,说发辫是魂灵栖息之所,就算再怎么怀念先帝,也不应该月月截发。“皇伯所言,朕已知矣。此时止于朕,诸卿不必效仿。”
代善也只能作罢,皇帝要尽孝,做臣子的还能拦着不成?孝顺父母,不应该受到呵责。
也就是这件事,福临发现“孝”真的是个万能的借口。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他能用孝做自己想做的事,别人也能用孝来框住他。
在福临看来,满人人少,算上亲近的蒙古人,可能在数量上也不足汉人十一。想要真正在中原之地站稳脚跟,还是要倚仗好汉人。
汉人也分三六九等,士大夫高高在上,下面则是农户,吃的比猪差,做的比牛多。农户下面,则是更加悲惨的各种贱籍,诸如百工乐户等等。
所以就算要倚仗汉人,也要区分敌友,仔细甄别。对于这个问题,福临抄到的答案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而此时中原之地,谁是大多数,谁是一小撮,一目了然。
这场斗争开始之后,普通百姓肯定会受益,也会竭诚拥护大清,拥护福临。因为田地是大清分给他们的,是福临这个皇帝要分的,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田地,他们会爆发出极高的战斗力。
现在要担心的八旗内部,自己诸如吴三桂之流的明国降将。还是那句话,八旗人太少了,想靠八旗打天下太难,历史上也是一群明将为顺治在前方厮杀。
所有大臣都沉默不言,只有图音拜和谭泰两个两黄旗的大臣站出来支持。不过这还不够,福临不由得看向济尔哈朗,想从他这得到支持。
好在济尔哈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陛下所图甚大,臣济尔哈朗虽不才,唯有以此残躯为陛下鞍前马后,开创大清万世之基业。”
有了济尔哈朗带头,范文程立刻跟进,“臣亦愿追随陛下。”
现在只有代善、多尔衮和多铎三人没有表态,准备一直沉默下去。代善能够理解福临的想法,但这件事不是光想就行,他还得再琢磨琢磨。
崇政殿内气氛愈发凝重,膳房准备的饭食都冷了,代善等人还在沉默。不过福临有些等不及了,这件事必须贯彻下去,于是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筹码。
“朕欲重立正蓝旗,将所有授田百姓全部编入八旗之内。诸位以为如何?”
既然八旗长时间动不了,那就把八旗这个蛋糕做大,将大部分人圈进八旗内。但是诸旗主依旧无动于衷,授田百姓编入八旗,不过是左手倒右手,于他们而言,没什么区别。
这些百姓就算编入八旗,也只能编入汉军八旗。但是自创立汉军八旗以来,都是由皇帝亲领。同样,蒙古八旗也是由皇帝亲领。
以前是皇太极,现在是福临,各旗主还是只能掌握自己的满洲八旗。即便是满洲八旗,也被皇太极夺去了部分权力,要知道以前八旗内部是没有固山额真一职的。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哪怕是皇帝,也要学会妥协。恢复正蓝旗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对诸旗主的补偿。
放任其跑马圈地,占田占屋是不可能的,只能在权力方面做一些补偿。
“自今以后,满洲八旗固山额真一职,由各旗旗主自行任免,任免之后及时上报内阁即可。”
固山额真一职由皇太极设立,与旗主存在隶属关系,却由皇帝任命,目的就是为了分润旗主的部分权力。福临不会撤销固山额真,但将任免的权力还给了旗主。
代善终于不再沉默,站出来支持福临的想法。“陛下明见万里,臣迂鲁,不能及时领悟陛下真意,还请陛下恕罪。陛下所提均田与士绅一体纳粮,皆利国利民之策,臣身为内阁首相,自当全力拥护。”
代善妥协后,压力全来到了多尔衮兄弟身上。
“陛下,臣不是反对均田和士绅一体纳粮之策,只是臣觉得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或许可以等一统天下后施行。”多尔衮明显还想再争取一下。
“十四叔,吃进肚里的谁会心甘情愿吐出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定下。”
多铎注意到多尔衮的眼神,顿时意会:“陛下,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的固山额真,是否也由旗主任免?”
开什么玩笑,要不要把这个皇帝给你多铎来做?福临当然不会这么说,“十五叔,我大清自有制度,自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建立以来,便由皇帝亲领。”
“陛下也曾说过没有不可变更之制度。”
福临的底线是汉军八旗,也不藏着掖着,争论一二后,将蒙古八旗任免固山额真的权力让了出去。
“豫亲王,朝廷是商量国家大事的地方,现在商量的是均田和士绅一体纳粮之事,你扯什么八旗。”多尔衮看向福临:“陛下,臣再三思索,觉得陛下所言甚是。”
“现在推行和统一之后推行,都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不如从一开始便推行下去。自此以后,若是有人归降,也得遵照此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