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关以后,每途径一城,都有旧明官员出城迎接。一开始,福临还会带着朱微娖接见,然后给官员赐宴。可接见的次数多了,福临和朱微娖都倦了,看着那些官员就烦。
后来索性托病不出,让代善、多尔衮等人代为接见。
早在入关当天,济尔哈朗就被他派往京城主持大局,节制吴三桂等人。多尔衮的功劳已经足够大,福临自然要为济尔哈朗谋划一二。
途经蓟州的时候,有明朝官员提议遣官去曲阜祭拜孔子,加封孔胤植为衍圣公。
“祭拜孔子倒还在情理之中,怎么说也是万世先师。可朕不解,孔胤植于大清有何功劳,朕要加封他为衍圣公?”
虽说到了如今,公爵已不如两汉时期那般稀缺,但也没有烂大街吧?吴三桂带兵献官那么大的功劳,福临都只封他为公,而不是如原本历史上的封王。
凭什么孔家人坐在家里,自己就要屁颠颠的给人家送上一个公爵?
道理呢,也不是福临不懂,只是他不想这么做。现在的读书人都自认为是孔子门徒,而孔家人就是孔子在当代的化身,读书人的精神图腾。拉拢孔家,就相当于拉拢了所有读书人。
可福临要推行的政策,是均田,是士绅一体纳粮。这两个政策一出,别说福临只加封孔胤植为衍圣公,就算他认孔胤植做爹,读书人都会起来反对。
那谁总结的很到位,嘴里说着主义,心里全是生意。而且山东那地方,最大的地主就是孔家吧?
“皇伯,朕可以派人去祭拜孔子,甚至可以在抵达燕京以后,亲自去曲阜祭拜孔子。至于加封衍圣公,也没有问题,朕还可以封他为衍圣王,世袭罔替。”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孔家能够将名下的田地交出来,祭拜孔子不需要那么多田。太祖庙,太宗庙加起来的祭田也不如孔家祭田万一,他家要这么多田干什么?”
“朝廷要推行均田和士绅一体纳粮之策,就从衍圣公一家开始。”
范文程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还是想维护一下孔家,便建言道:“陛下容秉,孔家和其他地主士绅不同,他代表的是孔子,是读书人的颜面。历代王朝皆尊孔,我大清当承袭此例,优待孔家。”
“范师傅此言差矣,孔子不等同于孔家。朕尊重孔子,尊重儒家,是孔子提倡有教无类,儒家身体力行的实践,才有了如今读书人的盛况。”
“但是两千年前的孔子,与如今孔家有何干系?朕尊崇孔子,可以在燕京新立一座孔庙,每逢朔望日,朕亲领大臣前去祭拜,又何必劳烦远在山东的曲阜孔家?”
这叫什么,这叫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范师傅,孟子曾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孔子是圣人,且算他五十世吧,自孔鲤传袭至今,又何止五十代?”
“秦灭六国以来,历代王朝传承,短则数年,数十年,长也不过三百载。孔家传承至今,已逾两千载,这个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门阀世家,五姓七望,如今安在?”
福临的意思只有一个,尊孔可以,无非是花点小钱,多个祭祀的对象。但是尊孔家是有前提条件的,满足这个条件,福临愿意把孔家捧到天上去。不能满足条件,正好阿济格那样的人能派上用场。
福临记得自己曾看到一个数据,到清末,孔家共有田地130多万亩。说实话,他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从小到大他家就分了三亩多地,实在不敢想象130多万亩的土地有多大。
这么多地供养孔姓一家,一个浪费都不足以形容。
“话朕已经说过,祭拜孔子可以,加封衍圣公也可以,让他把名下的田地都给朕献出来。”
“有功将士可获殊遇,其余之人当一视同仁。不管他是儒家先贤,还是佛道大师,祭田一概定为千亩,且需要缴纳田税。”
说着福临看向多尔衮,虽说要防备他,但不可否认,多尔衮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十四叔,前些日子朝堂的决策你是点头同意了的,要均孔家之田,非十四叔您莫属。”
话说到这个份上,多尔衮自然不会推辞。也不等福临吩咐,起身主动请缨:“陛下,臣愿带兵前去山东,代陛下祭拜孔子,均孔家之田。只是臣有一议,还请陛下同意。”
福临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剃发易服吧?试探着问道:“十四叔有何提议?”
“臣请在山东推行剃发易服之策,剃发易服者,朝廷为其分发田地,将其纳入八旗。”多尔衮没说不同意的人怎么办,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剃发有剃发的好处,容易打理,但强行推行,肯定不妥。均田已经将绝大部分读书人给得罪,若是再强行推行剃发易服,又可能会把更多的普通百姓得罪。
他们可能不会在乎头上的头发,只图一个温饱,但架不住读书人的蛊惑啊。
“不妥!”福临想了好一会,摇头道,随后他将自己头上所带行冠摘下。
他这个举动可把在座的诸臣吓坏了,在古代,脱帽往往与道歉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多尔衮,他就提了个建议,不至于让皇帝给自己道歉吧?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躬身朝向福临。“请陛下勿下行冠!”
“诸位叔伯,大臣,都起身。朕脱帽是要给你们看下朕的头发,皇伯,十四叔,你们都看看吧朕的头发。”
离开盛京后,福临特地没有刮去头发,一个月得时间,已经长了近一寸长。“大清与汉地风俗不同,强行推行剃发易服,恐怕会引发激烈的冲突,这是朕不愿意看到的。”
“十四叔的提议,朕很早之前就想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应当强行推行,哪怕是推行,也不必按照大清的样式来剃。”
“朕觉得任何政策的推行,都应该惠及大多数百姓。这里的惠,不一定要实质性获利,也可以是让他们做事更加方便。”
“大清的发辫与汉地之发式相比,我大清的更容易打理,毕竟头发少了很多。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朕只不过是一月不曾打理,头发便长了上来。”
“若是十天半个月就要剃一次发,又何谈方便二字?所以呢,朕认为,剃发剃成朕如今这样子便可,长了在用剪刀剪短,无须用刮刀刮去。”
“也不必强行推行,至少不必在百姓之间推行。
内阁可下一政令,自今往后,对于读书人,非剃发者,不允许参加科举。对于普通百姓,剃发者可多分数亩,或者多少亩田地,一年少服几天劳役。”
“如此一来,读书人为了做官,农民为了多分田地,会心甘情愿的将头发剪短。”
“至于易服,止于朝堂。凡大清官员,皆须着大清官服,至于普通百姓,朝堂就不要管那么宽了,随他们穿什么。”
“皇伯,十四叔,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