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刘福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答道:“老爷,是夫人回來了。”刘子光明媒正娶过的女人一共有三个,但是能被刘福称作夫人的却只有彭静蓉一个,听到夫人回來的消息,刘子光长出一口气,这个烂摊子终于有人收拾了,刘子光不善于处理家庭矛盾,往往越弄越糟,彭静蓉知书达理,聪敏贤惠,年龄也长些,有她出面梳理各方关系是最合适的了。
“夫人在何处。”刘子光急切地问道。
“是奴才在路上遇到的,听说这边有事已经过來了,奴才马快,所以先到一步。”刘福一边说着,一边回身一指,果然见一辆马车从远处赶了过來,正是镇武侯府的四驾豪华马车,两边还有骑士护卫着。
马车驶到跟前,帘子掀起,露出彭静蓉的笑脸:“怎么,妹妹又惹祸了。”刘子光长叹一口气,登上马车道:“边走边说吧。”
原來彭静蓉刚从苏州回來,已经将知名大儒顾炎武请出了山,现正下榻在报恩寺里,本來是想请老先生到侯爵府暂住的,可是人家就是不领情,非要住在庙里,这年头的文化人出门都喜欢住在和尚庙或者道观里,显示自己的清雅脱俗,彭静蓉也就沒再强求,安顿完了顾炎武,回府的路上正遇到刘福,这才赶了过來。
听刘子光介绍了情况,彭静蓉蹙眉道:“老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啊!好歹你也问清楚原委再打骂不迟,虽说都是你刘家的媳妇,可赵雯毕竟代表了旅宋朝廷的脸面,怎么如此呵斥,妹妹固然顽劣,也不好随手就打啊!小丫头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我看你怎么收场。”
刘子光傻眼了,道:“这可如何是好。”
彭静蓉噗嗤一声笑出來:“相公,我吓唬你呢?沒事的,女人嘛,哄哄就好了,你不会说话不是还有为妻我嘛,放心好了,这事交给我,回头你去见见顾先生,忙你们男人的正事去。”
听了这话刘子光才放下心來,马车回到镇武侯府,两人携手來到后堂,发现先行來到的赵雯一行人正打点行装准备开路,刘子光奇道:“这是要去哪里。”一个太监答道:“公爷,陛下有旨,搬到我国使团驻地居住。”刘子光一下就急了:“怎么说走就走,这脾气也太大了吧。”看他又要发火,彭静蓉劝道:“相公别急,待我去和赵家妹子谈谈,你忙你的去吧。”
刘子光无奈,只好暂退,他还不忘问一声下人:“二小姐和猫小姐回來了么。”下人道:“一直沒看见回來。”刘子光长叹一声,这家已经全乱套了,索性不管了,一甩袖子出门去见顾炎武。
顾炎武是当世大儒,但又不属于东林一党,学识渊博,品德高洁,在儒林中地位尊崇,请得他出山创办书院,定能和东林书院分庭抗礼,此人在满清入侵时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铁骨铮铮,掷地有声,经常为天下英雄所引用,他虽然才高八斗,但是不愿入仕,志愿潜心著书,教化世人,此番被请出山,不知道费了彭静蓉多少心血。
关于顾炎武的档案,彭静蓉整理了一个小册子,让刘子光临时看看以便谈话时候能不冷场,刘子光随手一翻,发现这位老先生确实和其他才子有所不同,他不但在文学、哲学方面颇有造诣,在诸如经学、史学、音韵、小学、金石考古、方志舆地以及诗文诸学上,都有较深造诣,建树了承前启后之功,他继承明季学者的反理学思潮,不仅对陆王心学作了清算,而且在性与天道、理气、道器、知行、天理人欲诸多范畴上,都显示了与程朱理学迥异的为学旨趣,撰述了《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他还提倡“利国富民”,并认为“善为国者,藏之于民”,他大胆怀疑君权,并提出了具有早期民主启蒙思想色彩的“众治”的主张,总之这个人很对刘子光的胃口,是个实用型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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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武侯的车驾到了报恩寺门口,和尚们飞也似的跑來迎接,知客僧忙前窜后,小沙弥屁滚尿流,老方丈也亲自迎出來,谁不知道镇武侯出了名的不信鬼神,这回到庙里來可是大大的给和尚们脸上增光了,老方丈梦吟主持的一张肥脸上堆的全是笑,问刘子光道:“侯爷,您是进香还是还愿呢?”
刘子光道:“我來看顾先生的,烦请方丈引路。”
梦吟脸色微变,但很快将失望的神情掩盖起來,道:“侯爷随老衲來。”亲自引着刘子光來到后院一所简陋的禅房,道:“顾先生就住在此间。”
报恩寺是京城有名的皇家寺院,占地极广,清净雅致,文人墨客來到京城无处落脚往往喜欢借宿在这里,和尚们倒也有眼光,盖了不少禅房专门经营这个业务,有钱的主儿住好禅房,沒有钱的就只能差房间了,顾炎武虽然是知名学者,但兜里沒有几两银子,而且他执意不愿意彭静蓉出面帮忙,所以被和尚们安排在最差的房间。
一行人到了门口,刚要进去,忽见一小童走出问道:“你们找谁。”刘子光道:“烦请小兄弟通报一声,就说学生刘子光來拜顾先生。”
小童不过十一二岁,脸上还挂着清鼻涕,看见蟒袍玉带的刘子光和穿着锦銮袈裟的梦吟主持一点也不惧怕,拿棉袄袖子擦了一下鼻涕道:“老师睡觉了,你明天再來吧。”
梦吟和尚大怒,刚要呵斥小童,刘子光道:“无妨,刘某等等便是,來人啊!取三千两银子给庙里,算是我帮顾先生捐的香油。”一听有三千两银子,梦吟主持虎躯一震,刚才还横眉冷目的胖脸又笑成了菊花,千恩万谢的去了。
时间尚早,只有下午五点半的样子,想必是顾炎武旅途劳顿有些疲乏了,刘子光和颜悦色的问:“小兄弟,顾先生什么时候起身。”小童道:“不晓得。”说着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刘子光微笑,让侍卫飞跑出去买两个肉包子來,自己掀起袍子坐在门口静坐,小童也不理他,拿了把笤帚扫起院子來。
过了一会,侍卫揣了两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來了,小童闻到香味,肚子里的声音更响了,刘子光笑眯眯的把小童叫过來,把大肉包子塞给他,小童迟疑的看着慈眉善目的刘子光,想了想终于挡不住肚里馋虫的诱惑,大口大口吃起包子,一边吃一边还咕哝着:“真香。”刘子光道:“慢点吃,别噎着。”还让侍卫把水壶拿给小童喝。
小童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将两只油手在屁股上一抹,看刘子光的目光亲切了许多,刘子光趁热打铁道:“顾先生睡得这么早,想必还沒吃晚饭吧。”
说道吃饭,小童一脸委屈:“老师睡得早,喜欢半夜起來喝酒看书,弄得我经常饿肚子。”此言一出,刘子光心里便有了底,忽然房间里传出一声咳嗽,小童低声道:“先生要起來小解了,我得赶紧去伺候。”说着迅速跑进屋去。
不一会,屋里传來哗哗的水声,听起來是顾先生在尿尿,同时还有一个老者的训斥:“小明,你胆子大了是不,佛门净地竟敢吃大荤,谁给你的肉包子。”然后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在对话,然后再次高了起來:“不见,老夫要睡觉。”
房门打开,书童小明端着尿盆哭丧着脸走出來,也不敢和刘子光说话,走到茅房倒了尿之后继续扫地,刘子光不以为意,继续坐在门口等着,反正他这会也不想回家,想到那几个老婆他就头疼,还不如在这清净的庙里坐一会沾沾灵气呢。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到了夜间十一点左右,顾炎武才睡醒,刚爬起來就嚷嚷开了:“小明,快给老夫预备酒菜。”那厢小明答应一声,开始拾掇桌子,顾炎武披了棉袄出屋赏月,看见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忍不住吟出一首诗來,刚吟罢,门口传來喝彩声:“顾先生果然吟的一首好诗。”
顾炎武眼睛近视,看不清楚,直到刘子光走到跟前才看见蟒袍玉带,虽说老顾视权贵为粪土,但是人家侯爷大冷的天坐在外面等了三个时辰还是让他很感动。
“侯爷一直在。”顾炎武面色如常。
“正是,子光未见先生大驾,岂敢离去。”刘子光笑语盈盈。
“果然礼贤下士,刘夫人所言不虚。”顾炎武心中暗道,他是走遍名山大川的豪放洒脱之士,不拘小节惯了的,当下说道:“正巧顾某要进夜宵,侯爷不弃还请共饮一杯。”
刘子光道:“如此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