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三叔,老实说,在二十年前还真是家里的骄傲。
黄叙父亲那一辈有四兄妹。
黄叙的父亲是老二,上面还有个大伯,以前是一家食品厂的工人,已经去世了十多年,再下面还有个四姑妈。
黄家也就是普通市民阶级,父母那点微薄的收入要供一家六口吃喝,已是竭尽全力,生死疲劳了。好在一家人父慈子孝,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不过家中有四个孩子,要供这么多人上学也不容易,而读书又是一件需要耗费大量钱财的事情。最严重的是,四个孩子在读书上都有天分,每年考试,所在班级的第一名都被他们给包圆了。
邻居都羡慕地对黄叙的爷爷和奶奶说:“黄大伯,黄大妈你们的命真好,黄家这是要一口气出四个大学生,从此兴旺起来了。”
这倒不是恭维,可每当听到这话的时候,黄叙的爷爷奶奶都是一脸的苦楚,叹息一声,说:“怪我们没本事,这是要耽误孩子们的前程啊!”
是的,当年黄叙的爷爷一个月才五十块钱工资,奶奶是小集体,一个月十五块。要供出四个大学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做出牺牲了。
以当年黄家的经济条件,也只能将有限的资源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做为家中的老大,黄叙的大伯首先表态,说他是大哥,自然要负担地供养弟弟妹妹的责任,这书我不读了。于是,他就退学去了一家街道工厂做学徒。
黄叙父亲是个老实人,也很善良,见大哥已经做出表率,就同黄叙的三叔说:“老三,咱们都是男人,都是兄长。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再苦,也撑得住。四妹是个女孩子,如果不念大学,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她有是老幺,咱们刚才就让她念书好了。”
黄叙三叔当时也没反对,说:“二哥说得对,咱们就让四妹替咱们读大学好了。”
等到黄叙父亲退学之后,三叔却变了卦,反道:“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将来就算读了大学,嫁出去,不也变成外人了。我好歹姓黄,将来如果有出息,正好孝顺父母,扶持兄弟姐妹。”
黄叙的父亲一阵无言,他不是个会说话的,只不住道:“老三,答应的事情怎么能够反悔,你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
他已经有点明白,老三先前说的话是在骗自己先退学。只要自己退学了,他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接下来再对付四妹,也容易得多。
黄叙的大伯和父亲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他四姑却是个火暴脾气,就跟三叔闹了起来。
这个时候,黄叙的三叔欺四妹是个女孩子,就破口大骂起来,甚至还提起拳头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平日在家里,也是拍桌子扔板凳,闹得鸡犬不宁。
黄叙的爷爷奶奶没有办法,再加上那是的老人都比较封建。也觉得自家三儿说得对,女孩子就算再有出息将来也是外人,还是自己的儿子靠得住。
于是,就答应让黄叙三叔继续读下去。
黄叙的四姑也寻死觅活过几次,后来也是绝望了,二十岁的时候就胡乱地嫁了人生了孩子,过得很不幸福。
黄家的人有读书的基因,黄叙三叔后来也顺利地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大学毕业之后回老家做了公务员,他本就有心计,在官场上混得不错,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还官至一个大局的副局长。
上世纪九十年代正是商品经济大潮风起云涌的年代,三叔先是停薪留职办了个皮包公司,挖得第一桶金,后来索性连工作也辞了。
如今,他已经是一家保险公司在a县的总经理,年薪五十来万。
这收入在省城或许不算什么,可在e县这种偏远山区县,已经算是顶级了,拽得二五八百,也是黄家的骄傲。
一提起他,黄家全家人都是面上有光。
不过,在黄叙看来,其实三叔就是个人情凉薄之人,在他的心中可没有丝毫的亲情可言。
按说,家族中也算是出了个人物,大家若有事也能得到他的帮助。天朝,说穿了是个人情社会。有聚全家力量和资源培养最优秀那个孩子,等到孩子有出息了,回报父母和兄弟姐妹的传统。
可是这个三叔却对家里人不理不睬,家中有事找到他,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九十年代的时候,国企改制,到处都在下岗分流。很不幸,黄叙大伯、父亲和四姑的单位都破产关张,他们也失业了。
大伯还好些,他是食品厂的工人,有手艺。下岗之后,自己弄了个摊买早点。遇到中秋节的时候做月饼,端午节的时候包粽子,勉强能够户口。黄叙的父亲有一把子力气,就跑南方去做流水线工人,也算没有让家中妻儿饿肚子。
当初,黄叙父亲下岗的时候,母亲还曾提议说,要不你去找你家老三,看他能不能给你找个工作。毕竟,咱们的孩子还小,你这就要走,我心中也是难过。
黄叙的父亲突然叹息一声,只闷闷地说:“我不去找老三,就不去。”
顶了几句,黄叙的母亲恼了,说:“自家兄弟又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毕竟是个副局长,又自己办公司,肯定有办法的。你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求人。你不去,我去好了,为了咱们的孩子,为了这个家,我豁得出去。”
黄叙的父亲却叹息一声:“没用,四妹也下岗了,她去找老三,笑着去,结果哭着回来。说是老三骂了她,说她屁本事没有,还想进他公司上班,纯粹就是来混饭吃,他不养闲人。让他托人情另外找个工作,人情不还吗,要还还是我去还,你说一句话倒是轻松?”
原来,黄叙四姑父的身体不好,每年都要进一次医院,这次又遇到下岗,家里还真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可即便如此,三叔还是不肯帮忙。
最后,四姑实在没有办法,就跑去西北摘棉花,又包了地种起了庄稼。2000年后,经济情况好转,她才带着孩子和姑父回到e县。那个时候,黄叙看她的样子,四十不到,老得跟六十岁的人一样,手上全是茧子。
说句实在话,就应该当初没有念大学,黄叙的大伯、父亲和四姑的人生都是一场遗憾。
和他们相反,三叔的日子却过得越发滋润。如今,他年收入大几十万,在县城里有一间门市和三套住房,非常风光。唯一遗憾的时候儿子不太争气,去年刚从三本毕业,交了个女朋友。小两口也不上班,整天呆家里玩电脑啃老,说是家里有钱,去上班一个月才几个工资,没意思。
最近几年,黄叙三叔年纪大了,突然念起了家庭温暖,开始和哥哥妹妹们来往。
不过,在黄叙看来,他是老了寂寞了,想要找人陪他说话。而且,在每次家庭聚会,他都是颐指气使,炫耀自己的财富和能力,对其他都是一通教训,言语中难免有讥讽之意。
对于三叔一家,黄叙是敬谢不敏的,能不见就不见,就算见了也不会给好脸色。
听到黄叙问,黄叙母亲迟疑了片刻:“黄叙,前几天未来的亲家母给我打电话了。”
黄叙一楞:“巧巧的母亲给你打电话了,我怎么不知道,巧巧也没告诉过我呀!对了,巧巧妈是不是在和你商量我们结婚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外是房子、车子,日期就在五一好了。c市这边举行个仪式,老家那边在请亲友们聚一聚就行了。”
黄叙母亲:“是在商量你和巧巧的婚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说着话,就迟疑起来。
黄叙:“妈,究竟什么,你有话直说。”
黄叙母亲:“就是,亲家母说你不是刚买了房子吗,说是现在这新的婚姻法出来了。两口子如果在结婚前买的房子属于婚前财产,将来如果离婚也不能分去。亲家母说,倒不是咒你们两口子,哪里有当妈的咒自己女儿将来离婚的道理,就是想给巧巧一个保障而已。如果黄叙有这个心,能不能在把房本的名字换成巧巧?”
黄叙:“是有这么回事,以前巧巧的母亲跟我说过,只是我没有和她谈。”
黄叙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黄叙,你真要把房本的名字换成巧巧?”
“有这个想法。”
“这个……”
“妈,你怎么了?”黄叙一笑:“巧巧嫁给我就是我的妻子,将来也是孩子的母亲,我的不也是她的,又何必要分彼此。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从对高巧巧使用的《撩妹符》之后,对于她和自己的感情,黄叙是相信的,也为之感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即便她的性子有点急,有的时候还有点小气。不过,盆地的女孩子不都这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吗?
咱将来估计也会变成一个幸福的趴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