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朝嘉德七年六月中旬,冀州战况形势不错,但豫州战况却没有那么好。雒阳军即原本的南北两军合一,先前柳濞的五万大军也是出身雒阳军,加上后面南下的十五万雒阳军,共计二十万大军,比对付巨鹿王的长城军团十五万大军还要多。
其实,边疆的三大军团,兵马都在二十万以上。北疆军团常年的规模在二十五万左右,长城军团也是二十五万左右,但是因为先前长城军团八万大军进攻义阳王失利,加上嘉德四年到五年这段时间,白狄一反常态的猛攻奢延,才导致兵力下降至十五万。
至于驻扎凉州的西域军团,兵力倒是没有二十万这么恐怖,而是维持在八万到十万左右。因为相比较肃慎和白狄的压力,西域那边的势力比较分散,所以朝廷也不用将大量兵力布置在凉州。是故,西域军团的二十万建制大军被朝廷削减至十万以下。
此次,二十万雒阳军的最高统帅是大司马麾下四大心腹之一,宰父粹大将军。
和他同为大司马心腹的还有北疆军团统帅皇甫明、长城军团统帅王颐、西域军团统帅赵崇。正是因为有这四个人效忠,所以大司马才能在朝堂上挺直腰杆子说话。
可能是在雒阳憋久了,宰父粹率兵南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直捣黄龙。先在梁地击溃仅有一万人马的兆安国,而后率领大军直接杀入沛国,意图一战而胜,拿下沛国的王都相县。
但,遇上沛国大军阻碍,双方在灵璧血战三场,雒阳军居然有所不敌。
豫州之地,千里坦途,水网密布,在这里倒是没有‘埋伏’的说法。每一场战争,都是硬拼。而且沛国地形,沛军远比酆军更加的熟悉,所以越往后打,沛军的优势越大。
“诸位可有破敌之策?”宰父粹甲胄在身,虎目扫视下方一众雒阳军将领。
以少胜多的案例不是没有,但实在太少见,而且成功的条件也很苛刻。似聂嗣在上洛郡以千余兵力击溃十万义阳大军,根本原因还是义阳王轻敌。直接原因就是聂嗣利用上洛郡地形,成功设伏。
眼下酆军的兵力虽然不逊色与沛军,但是地形他们不占优势。而且沛王也不是义阳王,没有那么轻敌大意。
所以,两军相持难下。
雒阳军的一众将领互相看看,没人说话。他们久在雒阳驻守,疏于战阵,岂会有什么计策。
此时,随军司马程祎站出来,言道:“大将军,依我看,还是立即撤出沛国为好。须知谯国吕信,彭城国张元通俩人,就在身侧窥探大军,一旦他们绕后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敢!”宰父粹冷哼道:“我手握二十万大军,吕信和张元通算什么东西,岂敢动兵。”
“大将军......”
“好了!”宰父粹直接打断他,“司马若是劝我后撤,那就不要再说了,不破沛贼,我绝不退兵。”
程祎张张嘴,一甩袖袍,走出营帐。在他看来,宰父粹实在太过大意,认为沛军可以肆意攻伐。天时地利人和,双方各占一半,谁胜谁败,犹未可知。
对宰父粹来说,没什么是战争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是战争打得不够理想。
酆朝嘉德七年七月至八月,双方战争越发血腥,战场一度扩张至谯国北一带的县城。
谯国、谯县。
“老兄,你猜对了,沛王果真准备放弃王都,退往符离大泽乡一线。”
“相县久守不利,虽经沛国数十年经营,但其周围无险可守,只能依城而战。从沛王取扬、徐二州的行动来看,他是个聪敏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男子喝着酒,嘴角露出笑意。
王偃问道:“可放弃王都,沛军士气会低沉吧。”
“无关紧要。”男子道:“沛军与酆军血战多日,就是为了将城中百姓撤走,将来酆军得到的,不过是一座空城。我猜测,接下来沛军会先战败,撤往符离,引酆军追击,而后你家将军会率军进攻酆军后路,甚至彭城的张元通也会如此。”
王偃沉默片刻,试探道:“公羊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呵呵,雕虫小技罢了。”他的‘雕虫小技’意味莫名,也不知道是说他自己,还是说别人。
王偃道:“如此明显的计策,宰父粹应该能识破吧。”
“不能。”男子冷冷道:“宰父粹率军南下之后,自恃手握二十万大军,没有首先消灭吕信,而是直接率军进攻沛国。据此,可见此人之狂傲。他后方空虚,已被沛军摸清情况,距离战败之日不远。到时,吕信和张元通袭其后,沛军正面拖敌,酆军必败。”
“老兄是怎么知道张元通也是沛王的人?”
“用这里想想就知道。”男子指指脑子,“沛王起兵之心昭然若揭,彭城国毗邻沛国,沛王岂会不关注。但,张元通还是顺利起兵造反,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老兄猜对了,我马上要随将军出兵攻打梁国,袭击酆军。”王偃说。
“送你一句话。”
“老兄请说。”
“袭击之后,立刻撤退。”
“为何?”
“宰父粹狂妄,你们若袭他后路,他必勃然大怒,到时必将大军尽出攻打你们。以你们吕信将军麾下的灾民,正面战场根本不是酆军的对手。”
王偃郑重抱拳,“我记住了。”
“滚吧。”男子大口饮酒。
“公羊兄,你真的不考虑去见见吕将军吗?”
“吕信?”公羊瑜呵呵一笑,“他不配。”
闻言,王偃也是有些无奈,他知道公羊瑜一直在等一个人,可是不知道他等的是谁。
酆朝嘉德七年九月。
相县以北七里左右,宰父粹将大军十万叫阵,名义上十万,但真正摆在正面战场的只有七万左右,分为前、中、后、左、右五军。其中前军又作先锋军,兵力一万,长矛兵和盾兵互相交杂。中、后两军则以刀兵为主,他们是白刃战的主力,兵力在三万左右。左右侧翼是为援翼,战场之上,主要负责扰敌,袭敌,目的在于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为中、后两军破阵做准备。
在他们的对面,沛军大将兆安国将兵十万以抗。这十万大军属于沛国精锐大军,甲胄齐全、弓矢盈满。相比较后来他们攻打徐、扬二州招募的士兵,这支军队才是他们的杀手锏。
双方在七月和八月交手数次,小规模试探为主,偶尔两场大战也是点到为止,在没有发现对方的弱点以前,不会轻易拼死战斗。
当然,沛王先前和兆安国说过,‘若不敌,可假败’。兆安国是知道沛王打算的,不过他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雒阳二十万大军,怎么可能不会注重后方。
仅凭吕信和张元通二人能打得过精锐的雒阳军?
随着擂鼓鸣起,号角长音,双方不约而同的开始行动。
首先是雒阳军的先锋开始步履沉稳的前进,他们一面以刀击盾发出‘当当’声提升士气,一面竖起耳朵听擂鼓节奏。
战场之上,不可能靠人声传达军令,只能依靠擂鼓和号角,以及旗牌令的行军旗。
所谓‘跟着我冲’,大抵是跟着行军旗冲。旗帜在战场上代表的含义就是‘旗帜’。旗帜不倒,军心不倒。旗帜若是折下,军心必然不稳。
忽然,擂鼓节奏突变,从急切变得缓慢。
先锋军一万立马蹲下,紧跟着他们后方的弓驽兵立刻张弓搭箭朝着敌阵一轮速射。
一阵黑云过去,射死数百名沛军。兆安国立马还以颜色,让弓驽兵好好招呼酆军。
双方三轮箭矢过后,战场上已插满箭羽。
咚咚咚!
随着双方擂鼓暴动,先锋军立马迈开双脚,跟着他们前面的屯将校尉、乃至偏将,发起冲锋。
军阵变换,双方展开撕杀。
大规模会战,十万人不可能一瞬间全部投入战场。因为那样不用敌人打过来,自己就会因为人挤人出现问题。
“将兵者,如指臂也!”
兆安国能得到沛王青睐自然是有过人之处,他没万俟寺勇猛,但他胸有韬略。
“传令右翼骑军,袭其先锋侧翼!”
“唯!”
沛军右翼三千骑军纵马驰骋,杀入中阵。宰父粹哈哈大笑,言兆安国不过黄口小儿,不知兵。
他当即命中军支援中阵,将骑军困住,而后命右翼骑军袭击沛军已经空虚的右翼。
一旁的程祎默默无言,他觉得这是兆安国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看见迂回进攻侧翼的酆军,兆安国知道宰父粹已经上当。他当即让中军冲杀,命后军支援右翼,同时着左翼进攻中阵。
随着双方大规模兵团调动拼杀,战斗渐入白热化阶段。
这个时候,就看谁能先破阵。
仅过半个时辰,中阵破碎,沛军先胜一筹。
而此时,双方左翼骑军也开辟第二处骑兵战场。由万俟寺率领的七千骑兵,无愧精锐,立破酆军左翼,而后袭向宰父粹所在。
见此,宰父粹忙令后军抵抗,他则亲冒石矢,杀敌与前。但中阵不支,溃败在所难免。
此时他方知晓,兆安国主力军不在后军,而在先入阵的中军。
正面战场,宰父粹溃败,幸得柳濞率军救援,收拢残兵退往梁国之地,再图日后。
打胜仗的兆安国非常高兴,因为他发现这支装备精良的雒阳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正面战场非比埋伏,打得是士气军心,打得是战阵配合。但是这支酆军沿用的战阵老旧无比,照本宣科,乃是兵书上已经写烂的战阵之道,轻而易举便能破之。
为防酆军诈败,兆安国没有深追,而是直接鸣金收兵。
程祎看着后方追兵渐渐退去,心中暗自嘀咕,这场战争在他看来简直就是‘雏鸡互啄’,双方毫无配合,打得也简单至极。他心中不免哀嚎,所谓的精锐雒阳军早已在雒阳的温柔乡消磨殆尽。这些士卒常年远离战场,早已失去心中血性。战端一起,只顾逃生,否则中阵何以溃败?左翼骑兵何以溃败?
吐槽完自家军队,他又对沛军一阵吐槽。刚刚打起来的时候他看的可清楚了,居然有一支沛军杀错方向,朝着沛军自己阵营杀去。
这不是搞笑么!
两相对比之下,还是酆军更无能,居然连这样的沛军都打不过。
将之过?
还是兵之过?
程祎心头蒙上一层阴影,打心眼里觉得这次平叛不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