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朝嘉德八年三月,王颐率先锋军两万,日夜兼程赶路,渡过大河,一路疾驰,终于进入河南郡,抵达河阴。此地距离雒阳仅有五十余里路程,因天色渐晚,行军匆匆,将士疲惫,王颐便打算在河阴休整一夜,次日再返回雒阳。
纵使身处河南腹地,王颐麾下兵马依旧认真仔细扎营,仿佛还在冀州一般。
中军大帐。
王颐看着器皿中的肉食愣愣发呆,直到现在,他依旧想不通宰父粹是怎么败给沛王的。那可是二十万装备精良的雒阳军啊,居然输给沛王?
某些时刻,王颐真想一斧子将宰父粹脑壳劈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大将军,为何不食?”谢宗有些奇怪的看着王颐。这一路上,他已经数次看过王颐发呆,这和他印象中那个稳重的大将军南辕北辙,完全没有共同性。
“大将军是在担忧豫州局势吗?”他试探的问。
王颐回过神,哀叹一声,“如何能不担心,现如今北疆军团被巨鹿王牵制在幽州,还要时刻防备肃慎人南下。雒阳二十万大军新败,豫州、扬州等地失陷,河南郡岌岌可危,仅凭我们这十万大军,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这才是王颐真正头疼的事情,放眼望去,整个东方州郡都已经陷入混乱之中,可因为朝廷兵败的关系,他们居然只能固守中原之地。甚至,说的难听点,他这次回去是保护雒阳的。
这难道不可笑么,诺大酆朝,居然被反贼逼迫的只能固守帝都,这像话吗?
不像话!
可是他却只能接受,更可怕的是他看不见赢的希望,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赢。
宰父粹是指望不上,皇甫明远在幽州,赵崇还在凉州,他一人独守雒阳,独木难支啊。
还有,回去之后,免不得和邓亥柳齐正面交锋。一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王颐就恨不得直接率军返回西北奢延,再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可是,大司马那边他却无法交代,只能回归雒阳。
便在此时,一名士卒来报。
“大将军,大司马使者已经抵帐。”
“吾已至河阴,为何还要派使者前来?”王颐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让人将使者带进来。
使者乃是大司马贴身亲卫,曾与王颐有过一面之缘。
“大将军。”使者抱拳。
王颐问道:“敢问使者,来此何事?”
使者道:“还请大将军屏退左右。”
闻言,王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令谢宗和咸敷退下。
“现在,此地只你我二人,使者但说无妨。”
使者颔首,走上前两步,低声道:“大将军,大司马有命,让您立即率军赶往雒阳。邓亥柳齐二人狼子野心,已数次逼迫大司马交出兵权。眼下大司马在雒阳孤立无援,还请大将军立即率军回援!”
“什么!”王颐豁然起身,怒道:“竖子尔敢!”
使者道:“先庞痤兵败,后宰父粹兵败,邓亥柳齐以此为借口向大司马发难,要求大司马交出兵权。大司马深知邓亥和柳齐二人的野心,所以一直苦苦支撑。现在大将军即将返回雒阳,大司马恐邓亥柳齐二人狗急跳墙,欲行不轨,所以让卑职前来召大将军速归!”
王颐神色凝重,问道:“我记得,雒阳的兵权一直在大司马手中吧?”
“回大将军话,自雒阳二十万大军南下之后,柳齐以防备叛贼为由,与大司马共同招募新军,目前柳齐手上亦有一部分兵马。”使者回答。
“那驻守陈留郡的残余雒阳军呢?”
“大司马命柳濞统帅,防备吕信借机北上。”
王颐深吸口气,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两个狗贼倒是足够阴险卑鄙。”
使者催促道:“还请大将军立即率军返回雒阳!”
“好!”
言罢,王颐召集五千精锐骑兵,率领谢宗和咸敷两位大将,往雒阳疾驰而去。余下万余兵马则交给子车烥统帅,待后方八万大军全部渡河会师之后,再赶去雒阳。
马背腾跃,烟尘四起,五千骑兵打着火把,在黑夜中宛如快速移动的长龙。
“驾!”
连续不断的响起驭马音节,为这黑夜带去一丝急躁。
不远处,一队上百人的马队在林中休整。一里外快速奔腾的骑兵队伍,让他们感到很是惊讶。
“主君,人数很多,似乎有上千人。不过离的太远,看不清打得什么旗帜。”韩伯在中年人耳边说着。
中年人露出一张中气十足的脸庞,一只脚还在踩灭火堆。火堆熄灭,冒着呛人的烟熏。
“这个时候,在河南郡出现大规模的骑兵队伍,除却长城军团没有别人。这股兵马,应该是王颐的先锋军。”
聂抗扭扭脖子,站起身负手而立,他浑身上下哪里还看得见半点虚弱。
“我想,雒阳要变天了。”
雒阳,邓府。
“我们的人没找到聂抗!”邓述脸色阴沉道:“不久前,城门将告诉孩儿,有一支商队刚刚出城,聂抗一定是躲在里面逃走的!”
邓亥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倒是没有恼羞成怒的失态。
“聂抗一直都是聪明人,他一定是看出什么破绽,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逃跑。无妨,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而已,无伤大雅。等我们解决赵无伤,有时间再去收拾他!”
紧跟着,邓亥问道:“城门那边布置的如何?”
“四门已经全部换上我们的人,不过赵无伤似乎有所警觉,已经将新军的人全部调离。”
“没关系。”邓亥道:“我们还有三千执金吾,加上你的一万五千新军,以及府中豢养的死士,共计有两万人,赵无伤这一次必死无疑!”
便在此时,中书监令柳齐,侍中刘棣,执金吾魏让等人陆陆续续走进府中。
“大司徒,执金吾已经将大司马府包围。”魏让抱拳道。
邓亥颔首,问道:“赵无伤可有动静?”
魏让摇摇头,“暂时没有动静,没看见什么人出入。”
邓亥蹙眉,心底悄然盘踞着一丝不安。
柳齐道:“我觉得,此事不能拖,必须立即开始行动。前些时候我得到消息,王颐大军已经渡河,最迟明日就能赶回雒阳,我们必须今夜杀掉赵无伤。然后,借赵无伤名义,将王颐诱骗入城,铲除!”
刘棣赞同道:“中书大人所言有理,王颐麾下长城军团可有足足十万余人,能征善战,一旦让他们进入雒阳,我们毫无胜算。必须现在就铲除赵无伤,断其蛇头!”
邓亥道:“诸位所言有理,我......”
话音未落,一名士卒冲进大堂。
“大司徒,三十里之外,发现长城军团骑兵正在赶来!”
闻言,堂内众人瞬间绷直身体。
“大司徒,下令吧!”魏让焦急道:“一旦长城军团杀进雒阳城中,我们将会全面溃败!”
这个时候,邓亥也不再迟疑,当即命令道:“赵无伤意图谋害天子,罪不可恕,速速将其拿下!”
“唯!”
大司马府外。
执金吾得到命令,直接强攻大司马府。
待他们攻破府门,冲入府中之时,却看见一排排黝黑的弩弓对准他们。
“放箭!”
黑夜之中,惨叫声接连响起。
大司马府邸深处。
“大司马,邓亥他们已经动手。”老仆跪在地上,谦卑的佝偻着身躯。
大司马正在竹简上写着什么,听见老仆的话,停下动作,微微叹息一声。
“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么。”
老仆提醒道:“大司马,是邓亥先动手的。”
赵无伤眼帘微垂,摇摇头,说道:“不管这一场谁胜谁负,对于我和邓亥来说,在动手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老仆一楞,不理解赵无伤的话。
赵无伤没有和他解释,转而问道:“王颐何时能抵达雒阳?”
“哨骑来报,还有两个时辰。”
“府中还有多少人?”
“按照您的吩咐,新军全部调出去攻打四门,光禄勋和卫尉的四千兵马已经全部调来。”
赵无伤颔首,旋即起身,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独自叹息不语。
外面的喊杀声,非常清晰,甚至能看得见一两支射过来的火箭落在庭院之中。
大司马府邸早已清空,里面的人全都是光禄勋和卫尉的士卒。
“邓亥啊邓亥,你我都将遗臭万年。”赵无伤惨淡一笑。或许早在当年架空天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一日。
府中激战不休,双方厮杀不止。
执金吾,卫尉,光禄勋,曾经的同僚,现在的生死大敌。
“田服!”魏让手持长剑,与面前的大汉对峙,“你还不投降!赵无伤倒行逆施,大司徒奉天子令诛贼,你莫要自误!”
“天子?”田服冷笑,将长剑横在胸前,“哪个天子?邓亥有把天子放在眼中吗?”
“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悟,我是在给你活路!”魏让瞪着眼睛。
田服嗤笑,“魏让,休要说这些废话。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无他路!”
见状,魏让恼怒不已。
“杀!”
在大司马府邸的战斗打响的同一时间,被大司马闲置在家的庞痤率一万五千新军,进攻雒阳西门。他的任务很简单,给王颐打开入城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