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记事起,我就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伟大的人,或许也与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吧,我是个喜欢课外阅读的人,对什么古今中外的小说之流并不是很感兴趣,可却对老祖宗留下的百家杂说颇为推崇,其中最让我沉迷的,莫过于法家的霸术之流,对所谓的厚黑学也是被我奉为至理,虽说不至于身体力行、只是单纯的欣赏,但,终归是受到了一些影响,所以,我从不认为自己多情,也不认为自己无私,大抵在我心中,除了那个为了我能和阎王爷叫板、拖着半条命愣是把我抚养长大的母亲以外,能让我舍命奉献的人真的少之又少,或许还有,但没到那一步,我不确定。
所以,我倒是觉得我自己挺薄情的!
至少,在我去黑山头之前,加入阴行之前,我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可是,这茫茫红尘里,到底又有几人能正确的认识自己呢?
若干年后,当我再一次回忆起后山沟那座古墓之行的时候,我才会释然一笑,默默对自个儿说一句——孔昭,其实你远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至少,你心不硬,在墓中被阗鬼缠身的那一刻,宁可牺牲自个儿也要去救萍子和白灵!
于是,我就又安慰自己……或许,一个男人一辈子总得干那么几件听起来轰轰烈烈,其实挺傻逼的事情吧?要不,怎么能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
然而,无论我如何在心里定位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无法改变我的人性,那是藏在我人性深处最深处的东西,说到底就是心软,看不得和我有关的人眼睁睁的倒在我脚下,为此甚至宁可去牺牲自己。只是,从前我光顾着抱怨老天爷和命运对我家庭的捉弄,仇恨和疾世愤俗蒙蔽了我的双眼,也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仿佛这样才能让我自己无坚不摧一样。
可惜,我从我的母亲身上学到了坚强,也学到了她的爱,如何去爱别人,坑了自己也无所谓……即便,我特崇拜历史上的曹操之流的人物,可就是学不来,人性里面就没人家那根蒿子,真到了刀锋摧骨的时候,我才会看清楚自己腹腔中是一颗有血有肉的心脏,并不冷硬。
事实上,舍生忘死的救萍子他们,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从那以后,我干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
而且,每一次都不后悔。
至少,在萍子的事情上,我压根儿没有后悔过。
那时候,十几条阗鬼一下全都缠在了我的身上,当真犹如大蟒缠身,一道道的黑雾如跗骨之蛆一样将我的手脚都死死的捆住了,而且,还在不断收紧,我都能清晰的听到我自己的骨骼在“噼里啪啦”的爆响,每一声都特清脆,更可怕的是,这些东西一起在吞噬我身上的精元阳气,比我们遇到的那些“活祖宗”都凶残的多,我自己能感觉到我体内的力量每一秒都在飞快的流逝着……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不,绝不!
我非盘中餐,任人宰割,纵死,也不能让这些东西好受了!
说来那时候我也真的是拼命了,阗鬼凶残诡异,我不知道舌尖血好不好使,但我唯一能动的就是嘴了,于是我毫不犹豫的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这一路走来,舌头都快被我给来回咬烂了,可眼下我就这点能耐,只能依靠老天爷给我的这点资本了,死亡边缘挣扎时,都已经忘记了疼痛,怒吼一声,张嘴就喷出了大片的血雾!
别说,真有用!
我眼前黑雾缭绕,显然有好几条阗鬼就在我眼前晃荡着,寻找机会上来吞噬我的精元阳气,这一口血恰好是喷在了这些阗鬼的身上,一下子黑雾散开,我耳畔也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与此同时,被黑雾缠绕束缚的手脚也是一松!
就是此时!
我吼腔间迫着发出一声怒吼,也是生死危亡时刻激发了潜能,竟然硬生生的坐了起来,张嘴“噗”的又是一口血喷在了黄泉刀上,口水混淆着血水化成一颗颗血珠儿顺着刀锋滚滚滑落,我更如疯了一般,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黄泉刀,每当刀锋掠过黑雾的时候,都能看见大片的白烟冒出,同时还伴随着一股烂肉的味道……
一时间,我四周是鬼叫连连,显然,黄泉刀染血对这些阗鬼还是有一定的震慑力的,不过这些东西着实是比较凶悍了,光是如此根本不可能灭掉,还需更高的手段,可是我没药师那能耐,倒是一顿狂乱挥舞之后,总算是挥退了一些阗鬼,唯独那缠在我脖子上面的阗鬼还在扼着我的喉咙,如果不是我脖子紧绷的话,估计这会儿我都已经咽气了……
眼前片刻的晴朗,让我心中升腾起了一丝希望,那是特别强烈的求生欲,当下我就准备挣扎起来,尝试着去摆脱脖子上的那魅鬼,哪知道,我刚刚立起来,那东西就已经从舌尖血的伤害中回过神来了,顿时拽着我的脖子就是狠狠一拉……
于是,我又一次被拖倒在地,后脑勺磕在了冰冷坚硬的墓室地面上,磕的我是头晕目眩的,一时竟然丧失了进一步的反抗能力。
“昭哥!”
我听到了萍子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可惜,我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吼道:“别管我!”
话刚落,四周的阗鬼又一次缠了上来,直扑我的面门,完全是下意识的,我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去保护自己的脸。
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说来也真的是我命不该绝,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南清留在我手臂上面的缠臂金竟然“嗡”的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我就感觉那上面散发出了丝丝凉气,下一刻,那缠臂金上面凝结的黑锈竟然一片片的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金色,流光溢彩,顷刻后金光大作,金光所及,那些阗鬼纷纷退避,就连缠绕着我脖子的那阗鬼都尖叫着闪开了。
我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恢复了自由身!
一时,我怔怔盯着那缠臂金,竟是呆住了。
这是……南清在保佑我吗?
“还不快走!”
忽然,一声大喝在我耳畔炸响,赫然是药师的声音,是他在提醒我。
我这才惊醒,连滚带爬的掉头朝水渠爬了过去,借着这转身的机会,我看见萍子已经到了水渠对面,药师和伊诗婷就在墓台上面等着!
这时候,我手臂上的缠臂金终于是一点点的暗淡了下去,没了那诡异金光,在我后面的阗鬼又一次追了上来,我是拼了命的往水渠边冲,无奈,之前我已经被吞噬了不少精元阳气,此刻腰酸腿软,哪里能跑得动,没跑几步,又一次被一条阗鬼缠上了,那东西上来绕着我腿打了个转儿,然后直接勒住了我的脚踝!
我当场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摔得浑身生疼,只感觉自己的骨骼就要裂开了一样。
可,我真的不想死!
前一刻慷慨激昂,也不后悔,但……我求生的意志从未泯灭过!
虽然双腿被束缚了,但我还在用双手抠着地面爬,只可惜,这一切最终也是徒劳,又有什么用呢?那些阗鬼的速度太快了,我就是连爬进那水渠的机会都没有!
哪知道,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水渠对面的白灵仰头就是“嗷呜”一声凄厉长啸,而后,我就看见它竟然不顾一切的朝着我这边冲了过来,好几米宽的水渠一跃而过,一下子跳到了我面前,对着我身后的那群阗鬼就是一阵怒吼,倒是吓得那些阗鬼有了瞬间的停顿,抓着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白灵竟然张嘴一口咬住了我的脖子,而后脑袋一甩,就这么给我甩在了它的背上,也不知道它那并不如猛虎雄壮的身子板是怎么扛得起我这一百三四十斤的体重的,早听说过狼叼孩子就是咬住脖子甩在背上驮着跑,没想到现在白灵倒是用在我身上了,掉头一跃而起,企图背着我越过水渠,可惜现在我的分量压在它身上,它就是力量再强也不能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了,在半空中我俩就坠落了下去。
咕咚!
水渠里冰冷的水刺激的我浑身顿时一个激灵,而白灵,这时候已经扑棱着水花往前游了。
别说,它在水中的速度还真的挺快,一转眼我俩在萍子的帮扶下就上了墓台。
“别动!”
药师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正在渡水渠的那些阗鬼,冷笑一声,伸手就朝着我脚踝上抓来,他掌中一片赤红,那是朱砂粉,之前我被白灵救出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他已经在慢条斯理的往手掌上擦拭朱砂粉了,这时候一把就捏住了缠在我脚踝上的阗鬼,当时,我脚踝上就“滋滋”冒气了白烟,传来了刺耳的鬼叫声。药师对此是视而不见,抓住那一团黑雾就将之摁进了水晶棺,而后,另一手就跟变魔术似得摸出了一根十二寸的长的棺材钉,“啪嚓”一声将棺材钉钉在了那阗鬼身上,也不管那阗鬼的惨叫,扭头就对我和萍子说道:“进棺材!”
“啥?”
萍子瞪大了眼睛!
药师看了眼距离我们已经很近的阗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蹙眉低喝道:“进棺材!”
这时候我已经恢复了自由,此刻情况已经万急,哪里还容萍子拖延?一把推着她连滚带爬的进了棺材,至于伊诗婷,早躺里头了,看我进来,还有脸扭头冲我笑,恨得我是牙痒痒……
至于药师,一手拖着棺材盖子,眼看着那些阗鬼已经冲上了墓台,却仍旧不见慌乱,慢条斯理的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火折子……
看着他唇角的冷笑,我心一截截的凉了下来,隐隐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分明就是要点燃墓室里的沼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