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姐姐”,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小口吃,然后吃得越来越快,一大碗很快都下肚了。
梁晓南早就示意摊主又煮了一大碗,他吃完一碗,梁晓南又给他一碗。
馄饨和饺子不同,馅很少,男孩十几岁的年纪,吃一碗根本吃不饱,两碗估计也够呛,何况李刚已经饿了不知道多久了。
对,李刚,男孩就是梁晓南在南峰镇见到的那个跟表哥去煤矿挖煤做工人的李刚,李建华和小琴的儿子。
李刚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馄饨,身上也没那么寒冷了,激动的就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那天在南峰镇的烧饼铺里,和母亲一起喝了一碗胡辣汤,心里只想着跟表哥去煤矿做工人的事,根本没注意别人,但是梁晓南记住了他。
吃饱喝足,他也不知道梁晓南就是那天和他一起喝胡辣汤的人。
梁晓南说:“你怎么落到这里了?”
看李刚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说:“你就从离开南峰镇说起来。”
“我爸得了重病,需要黄豆,但是我们没钱买,我妈就哀求我大姑,叫我表哥带我去煤矿上班,我表哥正巧回家来,就答应带我去做工人,说一个月能有20块钱。”
这些消息,梁晓南当时也听到了。
李刚说他跟着表哥大明去了煤矿,到了以后他才知道,表哥原先在煤矿没有转正,只是个临时工。
他把大队的介绍信给了矿上,矿上领导叫他先干着,但是一直怀疑他的年龄不够18岁。
他每天跟着大人下井,不见天日地干了一个月,矿上给了30块钱,表哥把钱帮他寄回了南峰镇,然后第二月,矿上对工人进行清理,所有临时工都被辞退了。
当时有个人在半路上对被辞退的临时工说他那边新开的煤矿,问大家愿意不愿意去,还说是国家的煤矿,就是比较新,缺熟练工,一个月可以给60块。
60块是正式工的工资,表哥和李刚都同意了,南峰镇不能就这么回去,丢人。
他们上了对方的客车,车帘拉着,一直拉着他们走了好久,下车后才发现进了深山,哪里是国家单位,而是私人煤窑。根本不给休息,吃不饱,克扣工资还挨打。
表哥大明干了一个月找他们要工资,被带队的班长打了一顿,说工资都是年底结账,不愿意干就滚。
表哥要带李刚走,哪里走得掉,兄弟俩都被狠打一顿!后来李刚和表哥想尽办法逃了出来。
俩人分头逃跑,煤窑上的人拼命追他们,李刚也不知道哪是哪,在山里盲目地跑了半个月,吃树皮草根,到山下,瞅机会趴货车跑出来,跟着火车来到了建宁。
来到建宁,因为年纪小,又没劲儿,他找活根本找不到,每天去码头帮人扛一点货物,有时候在街上帮人一点小忙。
他话说完了,擦了好几次泪。
梁晓南知道,黑煤窑不单现在有,未来也有,过去朝代更多,历史悠久。越是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越是有这种恶势力的存在。
梁晓南问他那个黑煤窑在哪里,李刚也说不上来,只记得是一座荒山里。
她只好作罢,对他说:“冬天到了,南方的湿冷也很可怕,你还是尽快回家吧。车票我给你买好,你自己回去。”
“姐,我……”他本能地想推辞,但是又改口了,“姐,我回去,想办法还你。”
梁晓南说:“行,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去找你。”
“你知道我是谁?”李刚诧异地说。
“知道啊,你不是叫李刚吗?家在南峰镇是不是,你刚才都说过了。”梁晓南在和他聊天的时候都问了。
摊主对李刚说:“你听这个同志的话,赶紧回去吧,天越来越冷了,外面很乱,流脑爆发,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出点事,你想想你爹娘怎么活啊!”
李刚也不再迂腐,点头说都听姐姐的。
梁晓南先带李刚去了附近的商店,买了棉衣棉裤棉鞋棉帽子,把李刚带回了招待所,叫他去招待所的公共澡堂子里洗完澡,换上新棉衣。
谢先生和曹原都住在她的隔壁,听到她这边动静,出来看怎么回事。梁晓南指着李刚说这是鱼县的老乡,也没多解释。
曹原看她为李刚买了一身新棉衣,还说要明天怎么买票,就说:“我给他订一张床吧。”
他要陪着谢先生,保护谢先生,俩人住一个屋,但是李刚绝对不可能和他们一起住,曹原给他开了一个多人间的床位,这已经足够李刚激动了。
招待所,尤其是红星招待所,是他可望不可进来的地方。
现在招待所里也没有电视,她又没有电脑和手机玩,总不能一直种地种地种地……
所以,她便从空间里摸出一本书。
因为要去摩都收老物件,她一直在恶补相关知识。在空间书籍馆里翻找有没有资料可查,还真给她翻出了一本《书画艺术作品鉴赏》。
这书一套六册,从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和帛画,汉代的篆刻,魏晋时期的书法,一直到当代的书画,她是对自己进行了一次知识的普及。
待她从书里把视线拔出来,已经是凌晨2点了,立马倒头睡觉。
第二天一早,曹原对梁晓南说他已经帮李刚买好了车票,李刚说不用梁晓南他们送,自己知道火车站。
梁晓南给李刚买了10个烧饼,又给了他10斤黄豆,说:“我也就这么多了,另外你带多了也不安全。”
现在粮食金贵,真叫李刚扛着100斤黄豆试试,在路上敢被人杀了。
李刚心里发誓回去要一辈子报答梁晓南,他现在没有任何能力,什么话都不要说,说了也是空的。
曹原他们原本想着晚上能开到摩都,谁知进入姑苏境,就看见天阴沉沉的,风剧烈地刮起来。
现在很多汽车里都没有收音机,而伏尔加轿车里是有无线电收音机的。
听了好一会子才听到了广播里说可能会有今冬最大的一场海上飓风。
“在姑苏住一夜吧。”谢浩匀虽然也着急回摩都,但是什么都比不过命重要。
台风不是闹着玩的,今年上半年就来了一场海上龙卷风登陆,把摩都的大树连根拔起,一万多所房屋被拔起摔碎,几十座坚固无比的高压输电塔都被扭断、拔起,死了很多人。
他们在姑苏城内找了最好的招待所,梁晓南睡到半夜,就听到外面剧烈的风声,还有玻璃哗啦啦的破碎声,她的窗户也被狂风摇得“扑腾扑腾”直响。
她是南方人,前世里早习惯了这种台风天气,但是,她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那是人的脚步声。
在风雨里毫不掩饰往她这边跑来,不多一会儿,她就看见自己窗户上趴着一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