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你果然有先见之明,汪教头他们不仅没跑,还抓回来七个人。”
侦察连一排长满脸兴奋跑回来,身后三名战士手持熟铜棍押着七个人。
高成有些诧异:“茅十三和汪直琛想干嘛?我们在敌后活动,抓俘虏干什么?这不是添乱吗?”
一排长反手一指身后七个人:“我刚才已经问看过茅十三,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绝不是金狗。”
高成听说不是金兵俘虏,这才上前打量被一根绳子串在一起的七个人。
七个人的衣着打扮都很奇怪,前面两个身材偏矮的人戴着白头巾,把整个脸都遮住了,只留下两只眼睛。紧随其后的五个人戴着黑头巾,同样遮住了额头和嘴巴。
如此古怪的装束,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高成皱了皱眉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荒山之中,而且还被我的人抓住?”
第一个戴白头巾的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但是两眼精光一闪即逝,却没有逃过高成这个“梁上君子”的法眼。
这几个人神秘莫测,高成不想节外生枝,说出话来杀气腾腾:“我要带队和金狗周旋,没时间和你们磨蹭,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来人,拉过去砍了,把尸体藏起来。”
“慢着!阁下是否幽云侠盗韩云山大侠手下少侠高成?”最后面被绑着右臂的家伙低喝一声,抬起右手就要掀开黑头巾表明身份。
恰在此时,茅十三突然急匆匆地返回来叫道:“高大哥,早起城那边冲出来四百多人渡河南下,正在往我们这边过来。汪教头带领护院在后面监视,让我回赶来通报敌情。”
高成大吃一惊:“敌人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应该是冲着他们过来的。”茅十三伸手指着旁边的七个人:“我们抓住他们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六个紧随而来的金狗暗探。汪教头带人灭掉暗探之后就想靠近早起城南岸码头,结果发现敌人大部队已经冲到河边开始渡河。”
高成悚然一惊:“现在天色将晚,女真鞑子竟然冒险向深山密林追出来,这有违常理。看来这几个人有点儿意思,现在杀了还不行。茅十三立即返回去通知汪直琛后撤,尽量不要惊动敌人。我带这几个人先走,你们随后赶到南山坳汇合。”
原来,新生连一排长茅十三带队智取徐家堡关城立功,军中无戏言,高成说话算话,茅十三代理排长的“代理”两个字已经去掉。
茅十三这小子未经训练上阵,就能够表现出一种战术素养,高成决定重点培养一番,然后推荐给自家公子李宪。所以就带在自己身边,寻找一切机会把李宪当初传授的知识解释一番。
高成带领侦察连一排和新生连一排,潜伏在徐家堡段的桑干河南岸监视敌情,卑里果过来之后的表现,都看在高成眼中,但并没有引起重视,所以才有心情给茅十三讲解敌后侦察的各种要领。
后来敌人又过来六七百人,然后就是鸡飞狗跳,人喊马嘶,乱成一团,高成心中终于感到庆幸起来。如果不是郭小乙决定果断撤退,刚刚进入敌占区就要打一场恶仗,那和找死差不多。
庆幸是暂时的,高成很快就看见敌人以徐家堡为中心分兵往外搜索,显得非常急促。而且每条沟岔草丛都要查看,大石头后面也要检查,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敌人的行为如此古怪,高成看得直皱眉头:“茅十三,你是本地人,对这里应该很熟悉吧?那你说说看,金兵七百多人,竟然分出四百多人往西搜索。东面就是我们的弘州城,可是金兵往东搜索的只有不到两百人,这是为什么?”
茅十三点点头:“高大哥,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这帮金狗搜寻的重点区域,很可能是西面三十里的早起城。”
“早起城是什么地方?”高成仔细回忆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说来也是,高成跟随韩云山学习当梁上君子的时候,活动范围集中在燕山府周边,很少来到大同府这里。加上他年纪太小,注意力都放在大城市,对小地方没有留心。
茅十三似乎胸有成竹,所以微笑着说道:“早起城是一座大镇,就在浑河和桑干河的汇合处,刚好处于大同城和金城中间,是南来北往的一个交通要道,行商脚夫都在那里打尖歇脚。”
“无论是往南到应州金城,往北到云中大同城,往东到我们弘州城,还是往西到应州马邑城,都需要六到十个时辰。一定要五更天启程才能在日落到达,起晚了就会错过宿头,所以叫做早起城。”
高成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应该往南和郭小乙的大部队汇合,然后赶到金城周边制造混乱。可他对眼前这些敌人的行动感到疑惑,如果不侦察清楚的话,又担心会给自己的行动造成麻烦。
一个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病急乱投医,高成竟然去询问茅十三这个当兵才半天的新兵蛋子:“你说那些金狗在找什么东西?”
没想到茅十三还真有自己的看法:“高大哥,大同城周边起码都有数百里吧?如果是一个小东西,随便丢在什么地方,恐怕神仙也找不到。我看那些金狗不是在找东西,应该是在找人。”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茅十三还没有接受军事训练,心里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考虑问题的时候没有想过利害得失,自然是直来直去。
古人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其实很多时候一切都很简单,是人们自己把事情搞复杂了。
高成心中患得患失,所以被事情的表象蒙住了心智,觉得敌人的行为神秘莫测。
茅十三心里压根儿就没想那么多,完全是就事论事,刚好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找人?”高成觉得茅十三的分析很正确,因此又产生了新的困惑:“难道他们在寻找被我们杀掉的四十八人?那也不对呀,我们埋的很浅,只要稍微用心就能够发现线索,为何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茅十三嘿嘿一笑:“我看他们不是在找死人,而是在找活人。高大哥你想吧,如果基本确定寻找的方位,那些金狗就不会四处乱窜。现在他们把人手分散出去往外搜索,说明他们寻找的东西会移动地方。会自己移动地方的东西,要么是飞禽走兽,要么就是大活人。我看寻找大活人的可能性最大,不然就不会大动干戈。”
高成听了这么一番解释,顿时恍然大悟,同时也对茅十三刮目相看:“哎哟,此前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小子有两下子啊,原来是干什么?”
“哎——”茅十三长叹一声摇摇头,脸上已经有了凄然之色。
另外一个新兵蛋子在一旁说道:“高大哥,茅大哥当年是我们天成县城有名的小衙内,他爹爹掌管塌房,经营粮食和盐巴,算得上是天成县城首屈一指的大户。完颜亮占领天成县之后塌房被查封,他的爹娘老子去讨说法被杀,浑家也被金狗当街糟蹋致死。”
高成心里明白,塌房就是半官半民的大型货栈,为大客商提供存放货物的仓库,也提供食宿打尖的栈房,同时经营自己的买卖。
当年韩云山专门说过,能够经营塌房的人家,一般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而且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几乎是黑白两道通吃。如果没有特殊的恩怨,绿林中人从来不会对塌房下手。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情。”高成摇摇头:“茅十三,男子汉大丈夫,没有必要垂头丧气,今后多杀几个金狗报仇就是了。既然你家原来经营塌房,手底下应该很有两下子,而且看家护院的人不少吧?”
茅十三点点头:“我们新生连的一排和四排,都是我们茅家原来的兄弟。上一次你们攻打天成县城,就是我们里应外合干掉了六百金狗,还带出来七千多百姓,几十万斤粮食。”
“你他娘的也不早说!”高成听说两个排的新兵都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心里终于踏实很多:“我们跟过去到早起城看看,你觉得如何?”
茅十三摇摇头:“如果我们顺着桑干河南岸悄悄跟过去,人是没问题,但是战马肯定就不行。而且我们两个连接近六百人,这太多了。”
高成一摆手:“我的意思是一二十人跟上去看个究竟,给金狗捣乱就是我们这一次的任务。既然这帮金狗如此紧张,说明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捣乱就说不过去。”
“其他的人立即南下和营长郭小乙汇合,继续执行原定的捣乱计划。这样,你挑选十个人,侦察连挑选十个人,组成一个小分队随我跟上去,战马就不带了。”
茅十三勉强笑笑:“自从家里出事之后,这地方快一年没来了,今天跟随高大哥走一趟也不错。既然这样的话,军服不能穿,兵器也不能带。如果被金狗看破行藏,我们啥事儿都干不成了。”
高成呵呵一笑:“没事,侦察连组建的时候,我们的李宪大公子就想到了敌后侦察的问题,所以长兵器都是熟铜棍,在夜晚看起来和一般的哨棒差不太多,只要把弓箭留下就行。”
没曾想,简单的一个挑选小分队队员的动作,竟然会被高成发现另外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复杂起来,随后发生一连串变故,搞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牵一发而动全身,高成等人身陷绝境不说,还导致整个恒山和五台山一线顿时风起云涌,各方势力纷纷涉足其间,一场乱战瞬间展开,也完全超出了李宪此前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