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仙县一直是州治所在地,所以有两座衙门,两套官员住宅。
蔚州,在大辽国时期属于山西最重要的产粮地区,具有极高的经济地位。现在的大辽国主耶律延禧,曾经就是蔚州节度使。
蔚州治所衙门,也是大辽皇帝耶律延禧当节度使的衙门,位于十字大街西南,现如今是唐浩然这个知府大人的“办公楼”。
李宪追求节俭,知州、知县官员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所以灵仙县知县衙门就空了出来。
灵仙县知县衙门在十字大街西北区域,在知州衙门正北面,目前是“飞狐军蔚州司令部”,萧芸娘就住在此处。
李宪这个和世俗格格不入的怪物,对和尚道士都不感兴趣,他手下的人当然不会在这方面犯错误。
当初夺取灵仙县的战斗中,和尚道士逃出城去之后,战斗结束之后却一律不准回城。
三学寺位于县城内西北偶的内城墙下,东与财神庙相接,西与紫微宫毗连,建于大辽统和年间。
唐浩然根据李宪的命令,新占领地不准大兴土木扰民,一切都因陋就简,所以把三学寺改成了“蔚州政府招待所”。
大宋年间当然没有招待所一说,正规名称叫“蔚州招贤馆”,城内百姓称之为馆舍,耶律余里衍一行被安置在这里。
紫微宫是道家建筑,典型的汉文化风格,现在被开辟成蔚州官员住宅区。但是里面有三座宫殿空着,这就是正中间的紫微宫,东邻的万安宫,西邻的万福宫。
其实这三座宫殿原来并没有空着,萧芸娘当初过来指挥作战,唐浩然就安排她住在紫微宫西侧的万福宫。后来萧姵带兵过来,原定住在紫微宫东侧的万安宫。
毫无疑问,在唐浩然、萧芸娘、萧姵的心目中,紫微宫的主人非李宪莫属。分列左右的万安宫和万福宫,萧姵和萧芸娘当仁不让,谁抢到就是谁的。
萧姵突然战死,遗体就存放在万安宫。后来棺椁也停在这里,凭吊祭祀都在这里完成。她生前没有住过,最终是从这里出去的,名誉上还是万安宫的主人。
战争结束后,萧姵也安葬了,萧芸娘赶紧搬出万福宫,住进了“飞狐军蔚州司令部”,这是为了避嫌,也是对萧姵的敬重。
现在李宪来了,也就是紫微宫真正的主人来了,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
不管李宪如何强调“人人平等”,但在北宋末年这个时空,君臣之间的地位就有天壤之别,连神仙也无法干涉。
当然,神仙等级制度更加森严,孙猴子痴心妄想要当齐天大圣,结果被抓起来判处有期徒刑五百年,不说也罢。
唐浩然要自己住在紫薇宫里面,李宪顿时不干了:“你他娘的真会想,把老子一个人放在诺大一座紫薇宫,也不担心大半夜被狼叼走了吗?”
“那怎么办?”看见李宪居然不买账,唐浩然顿时麻了爪子:“年初拿下蔚州城之后就如此安排的,里面的东西都置办齐了。你现在不过去住,让我到哪里给你找地方,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一旁的耶律余里衍笑道:“我们招贤馆房舍众多,住个三五千人都没啥问题,就到我们招贤馆住下,也方便就近讨教。”
“胡扯!”萧芸娘抱住李宪的右臂:“多少军国大事需要公子拿主意,我那边准备好了。这就跟我过去,也方便警卫。”
李宪没想到自己的住宿问题会变成大事,此刻必须说话:“一切都在草创阶段,艰苦的日子还在后面,所以我们要向前看。大兴土木是绝不允许的,那边空着也是浪费。万安宫分配给牟长霞,芸娘还是搬进万福宫,这样便于就近商量事情。”
“至于今儿个晚上,我作为东道主,一定要宴请公主一行,不然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不懂礼数。至于宴席地点,就放在紫微宫第一层大殿,附近各部副营长以上全体出席,欢迎余里衍公主来访。”
从萧姵的墓地回来就已经是傍晚时分,一通乱仗之后,二更天才开始欢迎晚宴。
需要拖延这么长时间,关键是萧芸娘那边还关着两个人:萧和尚、萧晨露父女。今晚大家都要出席欢迎宴会,这两个人不仅要释放,还需要解释一番。
作为东道主,唐浩然宣布晚宴开始,李宪当然要说两句:“金国女真贼子倒行逆施,凡我幽云儿女,一息尚存,战斗不止。今天在这里欢迎耶律余里衍公主一行,这就表明我们的一种态度,体现一种精神。”
“这是一种广泛合作的态度,团结各种力量奋起抵抗金兵进攻的态度。这是一种精神,和金国女真贼子永不妥协,战斗到底的精神。我们是民间组织,有人说我们是乱匪,这无所谓,因为我们凭本心做事。”
“面对金国女真贼子的疯狂围剿,不管形势多么艰难,大辽国主一直没有放弃战斗,这是值得敬佩的。耶律余里衍公主奉旨钦差,一路上历尽千辛万苦,首选之地就是蔚州,这是一个值得期待的良好开端。”
“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女真贼子占我国土,杀我壮士;辱我姊妹,毁我传承;人神共愤,必遭天谴。我们的战斗是残酷的,但不是孤立的,因为我们身后就是最广大的黎民百姓。他们是我们最后的支柱,也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动力。”
“我们需要团结合作,我们不要内讧分裂。我们需要开诚布公,我们不要勾心斗角。我们需要一致对敌,我们不要自相残杀。只要是抱着合作的态度,能够面对金兵屠杀誓死不降的同仁,我们都会献出自己最大的热诚。”
李宪这番话并没有引经据典,因为他最反感夸夸其谈。所以他娓娓道来,不仅通俗易懂,而且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这番话,李宪已经考虑很久。他刚开始不想见耶律余里衍,就是因为自己的根本方针还没有考虑成熟。
按照历史记载,大夏王国最早是大辽国敕封的,所以大夏国和大辽国之间的关系更近。
雍熙二年(985年),李继迁会同族弟李继冲诱杀宋将曹光实,并占据银州,攻破会州(甘肃靖远),与宋闹翻;又向辽国“请降”,被大辽封为夏国王。
至道二年(996年),李继迁截夺宋军粮草四十万,又出大军包围灵武城。宋太宗大怒,派五路军攻打大夏国,结果全部惨败。
宋太宗驾崩,宋真宗即位,割让夏、绥、银、宥(陕西靖边)、静(陕西米脂)六州给李继迁,承认了西夏独立地位,大宋从此走上了割地赔款的“光明大道”。
在萧姵墓前坐了一天,李宪想通了很多道理。大宋三百年就是在不断地惨败、割地赔款中过着“耻辱的繁荣日子”,生气是没用的。
他此前把事情看的太简单,认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改造世界。结果这一次全面防御作战,三处战场损失兵力接近万人,有限的生力军全打光了。
李宪对这一带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千年之后,心里最开始的乐观估计,蔚州五县的总人口应该接近七十万人。按照四十个人养活一个士兵,就可以组建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军队。
接到唐浩然的加急文书之后,李宪才知道蔚州五县的基本情况,一共只有一万千七千三百八十户,总人口不足十万人,全部青壮男女加起来不足四万人。
加上李宪此前从外面裹挟而来的两万多人,总人口也不到十二万人,青年男女不足七万。
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战斗,整个蔚州境内全都变成了老弱病残。没有足够的青壮耕种,大饥荒马上就要到来。
形势危在旦夕,所以李宪没有沉浸在萧姵战死的痛苦之中,而是在心中谋划渡过难关的各种可能性。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唐浩然固然很能干,按照李宪的命令,把境内百姓治理得井井有条,所有沿河的高产良田都是庄稼茂盛,一派丰收景象。可是地广人稀,大面积的土地无人耕种,唐浩然也只能不断叹息。
萧芸娘固然很能打,身中四箭也死战不退。可是能够给她的兵力实在有限,连单纯的防御都无法保证,就更别说扩大战果了。
内外交困之下,李宪的态度才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对耶律余里衍此行产生了一定的期待,不再是原来的敌对情绪。
耶律余里衍在宫廷之中长大,耳闻目染都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对于言辞方面的理解能力出类拔萃。李宪流露出的善意,很快就让她抓住了。
“好一个‘三要三不要’,果然是针砭时局的总方针,小女子真心拜服。追魂枪李宪言简意赅,纯朴真挚,远非寻常人可比,难怪他们都把你奉为神明。”
耶律余里衍这是由衷的赞美,并没有打趣的成分。
毕竟李宪的言谈举止来自于千年之后,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语气神态,都没有这个时空的空洞腐朽之气,所以让所有听众耳目一新。
唐浩然和萧芸娘在李宪身边快一年时间,平时说话都很随意,李宪总显得粗鄙诙谐。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李宪一本正经的发言,他俩此刻已经陷入沉思之中。
李宪借势端杯笑道:“公主大驾光临之时,正是李某谋划反击完颜婆卢火的关键时刻,没有及时远迎拜见,实在是失礼之至。今日得偿所愿,李某敬公主一杯!”
耶律余里衍举起酒盅嫣然一笑:“你在龙嘴一役,用数千乌合之众,两战打垮完颜婆卢火两万精锐主力,实在是惊天妙笔。可惜小女子福薄,没能亲临战场助威,必将成为终身憾事。这一杯我敬你,请——”
李宪干脆站起身来举杯说道:“我提议在座诸位共饮此杯,作为我们今后良好合作的开端,请——”
李宪和耶律余里衍之间的和睦气氛,一下子感染了在座的所有人。大家抛弃一切陈见纷纷举杯而起,彰显出一种和谐的氛围。
世界上总会有大煞风景的事情,估计神仙也不会料到。
“慢着!”
随着一声低喝,黑着脸站起身来的正是耶律赤狗,传说中萧芸娘名誉上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