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家庄祖上就是工匠,能够制作各种复杂的车船。卜家庄属于工人阶级,但不是无产阶级,因为积累了大量财富才有卜家庄。
所谓树大招风,财多遭嫉,这是千古不变的规律。
卜家庄繁荣兴旺,首先就遭到了一个家族的嫉恨。
真定府学由龙图阁学士、知府事吴中复于宋熙宁三年(1070年)创修,后来一个叫姬咸的接替知府事。这个姬咸是程颐的学生,对理学情有独钟。
可惜紧接着爆发了旷持日久的“元佑党争”,王安石打垮了苏轼之流,司马光又把王安石打翻在地还踏上一只脚,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宋徽宗赵佶登基之后,御笔亲题“元佑党籍碑”,包括司马光、王安石、苏轼、程颐在内的一百四十九人,被朝廷钦定为奸党。
崇宁元年(1102年),宋徽宗赵佶不忘旧恨,还下令焚毁程颐的全部文稿。程颐再度被一撸到底,结果当场气死。
姬咸把程颐的东西视为至宝,在其门人保护之下逃回原籍,程颐诸多文稿被藏匿下来。
为了宣扬“圣人之学”,竟然把家谱上溯到姬昌,宣称是周文王的后裔。于是创立了姬家学馆,不遗余力宣扬“圣王之道”,常年以“帝王之师”自任。
姬家庄不事产业,号称诗书传家。很多人就奇怪,专门读书而不生产的人,他们哪来的饭吃?这就有些多虑了。
赵匡胤暗杀了自己义兄柴荣,夺取天下之后杯酒释兵权,武将从此没有地位,见到文官必须下车避让。
文人权势熏天,姬家庄自然水涨船高,在栾城一带成为土皇帝。号令四周,莫敢不从。
事情总会有意外,灵店铺这个镇子上,就有一家就不听姬家庄的招呼,而且经常唱对台戏,这就是历史同样悠久的卜家庄。
卜家庄的人虽然没有读很多书,但他们原来造兵器,威震一方。后来大宋不准造兵器,卜家庄又造了很多车船,同样卖了很多钱。
姬家庄书山无涯,在周边四县之内一言九鼎。卜家庄钱库生虫,在五行八作之中同样说一不二。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老古话。
有宋以来,卜家庄和姬家庄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明争暗斗成为常态。
姬家庄是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造谣生事是专业。
卜家庄是工匠,老实人动手不动口,打架闹事是副业。
“仙长,不是我自夸。过去十来年,和姬家庄一共发生六次火并,我们都是大获全胜,姬家庄每次组建的护院队就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卜老大说到这里,神色立即黯淡下来:“四年前突然出现一个吕家寨,清一色的塞外宝马,统一的大砍刀。这已经不是民间势力,完全是军队战阵,而且吕家寨一出现就和姬家庄站在一边。”
“我们刚开始并不知道吕家寨的实力,结果两年前和姬家庄发生冲突的时候,吕家寨突然杀了出来,而且一次就出动骑兵一千二百人,我们护院队四百多人被杀,从此一蹶不振。”
这一传奇故事,李宪听得惊心动魄:两个庄子之间的一次纠纷,竟然导致数百上千人死伤,比两个国家之间一次大规模战斗还离谱,可见应该有多大的阵势。
李宪摇摇头:“卜大哥,据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推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吕家寨,很可能就是姬家庄的人。请恕我直言,你们对于附近突然冒出来一股势力,竟然没有全力查清对方的底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唉,仙长有所不知。”卜老大摆摆手:“事情就是这么蹊跷,朝廷四年前派来了一个人,名字叫朱旭,然后就在都亭驿开设了应奉局,并且委托姬家庄履行职责,专门给朝廷搜集奇石珍宝。”
“吕家寨刚开始就是负责押运到汴梁城,并不参与民间纠纷,所以我们以为是朝廷的军队啊,谁敢去摸底排查?如果不是最后一战,我们还不会看清他们的本来面目。”
李宪有些奇怪:“明知道对方的实力大增,而且还和朝廷扯上关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发起一次火并?”
卜老大的眼泪都下来了:“仙长,我们卜家的祖先有训示,每一代家主临终之前都要制作一件物品,代表这一代的最高成就,然后放进祠堂永久保存。祠堂里面已经有三百多件精巧的物件,最早的已经一千多年。”
“姬家庄掌握应奉局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我们卜家把这三百多件物品交出去。仙长请想,这些物品的制作方法,是我们每一代子弟学习的范本,有这些物品才有卜家,能交出去吗?”
李宪终于明白了:卜家的祖先果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竟然能够想到这么一种传承万代的方式,并且立下祖训。卜家后人站在祖先肩膀上成长起来,水平自然越来越高。
姬家庄的行为如果放在后世,那就是蓄意破坏国家文物,中断文明传承,起码要被枪毙。当然,那些目无王法的贪官污吏除外。
李宪作为一千多年以后的灵魂,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怒不可遏:“姬家庄倒行逆施,简直岂有此理!”
卜老大眼角溢血,几乎要咬碎钢牙:“我们卜家一场大败,祠堂里面的东西眼看保不住了,祖父、祖母老大人带着十七位家族长老进入祠堂,然后引火自焚了!我们的爷娘痛不欲生,也随之撒手尘寰,传承一千多年的卜家庄一夜化为灰烬。”
李宪同样是咬牙切齿:“此仇不报,非为人子!”
卜老大双手的骨节捏得噼啪作响:“卜家庄一共六十个有身份地位的人,都在这场大火中自焚,所以我们才发下誓愿,一定要杀够吕家寨六十人才罢手。”
李宪摇摇头:“不够,仅仅杀六十个喽啰远远不够。吕家寨、姬家庄全部该杀,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罪行,而是摧毁一段历史传承,和焚书坑儒一样是对民族历史犯罪。必须鸡犬不留,才能够为他们肮脏的灵魂赎罪!”
卜老大仰天长叹:“不行的。仙长有所不知,吕家寨骑兵一千六百人,姬家庄护院队六百人。而且堡垒坚固,甚至还有火器。没有数千人参与围攻,根本无法对付他们。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现在是一个昏君奸臣主宰的世道,我们只能认命。”
李宪冷笑一声:“如果没有吕冀,一千六百骑兵了还有什么用处?”
卜老大闻言一震:“仙长不是做生意的,我早就看出来了。仙长虽然法力高强,但要干掉吕冀只怕也非易事。”
李宪眉头一皱:“哦?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不成么?”
“最近朝廷不断有人下来,吕冀就承担着保护都驿亭的重任。他每天都带领六百骑四处巡游,人人都是弓刀整齐,全副武装,很难下手的。”
李宪神情凝重起来:“看来此事还真有点儿麻烦,需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噗嗵,卜氏三兄弟离席跪倒在地:“仙长能够灭掉吕家寨和姬家庄,卜家残余的所有人今生牵马坠镫,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此大恩!”
“三位大哥请起,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李宪把三个人一一扶起,这才轻声说道:“报仇雪恨,就要一击必中,绝对不能让对方提前察觉。所以不能着急,一定要谋定而后动。”
卜老大赶紧站起身来表一番忠心:“仙长,我们从今天开始必定鞍前马后,直至肝脑涂地为止,还请仙长收下我们!”
通过一晚上的言谈,李宪发现卜家三兄弟全部都是直肠子,没有什么心机。而且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工匠,心中已经接纳了他们。
在三个人脸上缓缓扫了一眼,李宪这才沉声说道:“既然你们一定要跟着我,那我就和你们说实话。我这个李半仙是糊弄人的,真名叫李宪。身边人有的叫我公子,有的叫我主公,这都无所谓,你们可以随意。”
卜家三兄弟惊喜异常:“原来是追魂枪驾到,报仇有望了!我们愿意拜在公子门下,永远做家将,还请公子收留!”
李宪端起酒杯:“什么追魂枪啊,虚名而已,不必在意。我一贯认为天下兄弟姐妹是一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们坐下说话。我从来不搞磕头烧香那一套,现在借花献佛。一日是兄弟,终身是骨肉,我们干一杯!”
把话说开了,彼此的关系就更进一步。
卜老大这才说出实情:“公子,卜家庄虽然不存在了,但我们还有九十个生死弟兄分散在附近各地。我们暗中杀了吕家寨五十三人,得到了五十三匹战马,都在前山秘密训练。公子一声令下,他们召之即来。”
李宪点点头:“战马不用发愁,我那边的战马多得是,现在就是缺人,缺少赤胆忠心之人。”
卜老二瓮声瓮气地说道:“公子,三五天就可以招到三万人,而且不需要跑很远,就在周边就可以办到。”
李宪大吃一惊:“为什么会这样?”
卜老大摇摇头:“应奉局本来因为江南方腊造反撤销了,老百姓可以松一口气。可是五月又成立了,比以前盘剥得更加厉害。运送花石纲就必须采用直路,凡是挡住道路的村寨,全部都给强拆了。稍有反抗就是方腊、宋江余孽的罪名,诛九族。”
“我看这个鸟朝廷没指望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卜老三终于开了金口:“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这边是栾城、真定城,这都是千年名城,祖传的宝贝自然不少,所以成为应奉局盘剥的重灾区。”
李宪点点头,又摇摇头:“兄弟们,对于乡亲们的遭遇我是感同身受。惟其如此,我们一定要坚持兵贵精不在多的原则,绝对不能搞成乌合之众,被官军一触即溃。”
“一支军队崩溃,强大的敌人只是很小的外因,关键还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如果你们今后吸纳兄弟加入,忠诚排在第一位。还有,如果大家愿意跟着我李宪,那就要遵守我的规矩:天下兄弟姐妹是一家,出卖兄弟、骚扰百姓、侮辱妇女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