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更天,驿镇北门外五里的一片树林,完颜京斜靠在自己的战马身上,看样子在取暖,也似乎在等人。
一阵微风拂过,现场突然多了一人,一个全身雪白的女人:“寨主,那个李半仙据说睡觉的时候从炕上滚下来摔伤了,现在左膀子还吊在胸前。既然号称半仙,而且能够打退刺客,竟然睡觉摔伤,真是怪事。”
完颜京伸手在那个女人脸上捏了一把:“哼!此贼自以为是,在这里搞七搞八,本寨主暂时没心情理他。等查清楚失踪的那两百人之后,再回过头来整治他也不晚。”
白衣女子顺势靠进完颜京怀里,低声问道:“难道寨主知道他的底细?”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追魂枪李宪!”完颜京冷笑一声:“他把蔚州那边搞得乌烟瘴气,突然出现在此处,自然不安好心。”
白衣女子突然直起身子:“他就是追魂枪?”
完颜京嗯了一声:“不是他还能有谁?难道你没看过大金国的海捕文书,上面有他的画像。”
白衣女子似乎大惑不解:“此贼是大金国的死敌,寨主为何不立即铲除?”
“我现在是吕骥,不是完颜京,当然不能随喜所欲。”完颜京摆摆手:“此贼竟然会阻止刺客对特使行刺,其中究竟有何古怪,还需要弄清楚。再说了,此贼虽然与大金国为敌,但同时也与大宋国为敌,此前还干掉郭药师一半人马,对我们有利无害。”
白衣女子似乎准备离开了:“既然如此,婢子接下来如何应对?”
完颜京压低声音:“你只管暗中看着,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你,其它的不用管。”
城北五里发生了何事,李宪无暇关注,因为现在的问题非同一般。
萧芸娘、牟长霞等人回来了,然后就发现客栈里面一塌糊涂,所有人都刚清醒过来,饭菜都还没有做好。
冲到房间看见李宪吊着膀子,萧芸娘顿时怒火冲天:“贱婢,你胆子不小,竟敢伤我家公子!”
“你,你——”耶律敏一看见萧芸娘,仿佛见了鬼似地不知所措。
“你们回来了?”李宪赶紧打圆场:“算了,我也没啥大事。再说这都是误会,你没有必要生气。”
对于李宪的态度,萧芸娘非常不满意。牟长霞和薛沁儿随后进来,李宪赶紧使眼色,她俩也帮忙劝解。
萧芸娘脸上总算是雨过天晴:“看在公子面上,今日就饶你一命!”
“谢、谢——”耶律敏张口结舌半天,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
萧芸娘一弹衣袖,在李宪身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我们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他们都叫我大姊,你也叫大姊吧。”
“谢谢大姊!”耶律敏憋得满脸通红,总算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可见萧家女子在普通契丹人心目中的无上地位。
“我早就说过,那只妖狐肯定会闹出事来,你就是不听。”萧芸娘又把矛头对准了李宪:“现在好了,差点儿让人给杀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李宪知道萧芸娘口中的妖狐,就是指耶律余里衍。这个外号,还是该死的郭小乙首先叫出来的。
“说来说去大家都不是外人,是不是?”李宪话头一转:“此去情况如何?”
“一路上都有人跟踪。”薛沁儿低声说道:“镇子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面,实际上存在许多暗探,稍不小心就会露馅。”
想到后世的多面间谍,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但表面上都维持一种和谐气氛,李宪微微一笑:“就算再小心也会露馅,只不过别人出于某种考虑,不一定会说出来。这叫做敌中有我,我中有敌。”
牟长霞满脸担忧:“此地如此危险,我们如何是好?公子,干脆立即离开,不要趟浑水了。我们都无所谓,你遇到危险就得不偿失了。”
“你错了,只要在江湖上走动,危险就无处不在。”李宪嘿嘿一笑:“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萧芸娘长于谋略,顿时点点头:“公子说得不错,完颜京亲自坐镇城北,这不是个好现象。我们还真要弄点戏法才行,不然那边没法动弹。”
李宪哈哈一笑:“沁儿下去催客栈开饭,我们吃完之后出去赏夜景!”
都驿亭的夜景其实没啥看头,尤其是冰天雪地一片茫茫,根本啥都看不清。
但是李宪右手捏着黄棠赠送的寒铁折扇,带领一群女人却兴致勃勃,一路上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卜老三说的没错,估计很多人都已经得到京城抓贼的消息,集镇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前两天繁华夜市的热闹场景完全消失。
原本前来参加选美的那些人,现在全部集中在裴山寺、天齐庙、都亭驿、卧龙招贤馆。这四处地方分别有五十名黑衣骑兵巡逻,看来姬家庄和吕家寨非常担忧。
薛沁儿是警卫团长,这次进京的总负责人,所以一路走来,对各处都看的很细心:“致仙阁四周有一百人,这四个地方有两百人,说明吕骥在镇内放了三百骑兵。现在那几个金狗肯定不敢轻易离开,不知道镇外是如何布置的。”
李宪呵呵一笑:“有你们陪着散步,那也是一大乐事,干脆到镇外转转。”
没想到驿镇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有五十骑兵交叉巡逻,带兵的全都是女人,大概就是所谓的四十八将。
从镇北出来不到五里路,终于碰到了正主吕骥,也就是完颜京。
一出镇北就看见完颜京迎上来,还是让李宪内心有些震动。
这家伙化名吕冀潜伏在滕州以南暗中发展势力,根本目的应该是策应金兵南下。
按照常理推断,现在黄河两岸民变四起,大宋朝廷被搞得支离破碎,他应该袖手旁观才是。为何在平定民变方面表现如此积极,李宪始终想不通。
隔着老远,完颜京就已经迎了上来:“李半仙携美夜游,真是好羡煞人也!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贼人大闹京城的消息已经传遍河北。原本准备给李半仙接风洗尘也被迫中途取消,实在失礼之至。”
李宪一晃折扇呵呵大笑:“吕寨主身为地方名流,处江湖之远不忘国忧,为驿镇百姓殚精竭虑,日夜操劳。才真有古侠之风,堪称义勇兼备。”
两只狐狸谈笑风生,好像一万年没见的老朋友。萧芸娘故意用风雪帽把脸都盖住了,然后快步往前走去。
“人有旦夕祸福,夜黑路滑,李半仙当心才是。”完颜京在身后殷勤叮嘱。
李宪挥挥折扇:“天有不测风云,吕寨主也要当心才好。”
自从遭到耶律敏刺杀一次,李宪现在一举一动都带上了小心。也不管季节如何不对,寒铁折扇几乎片刻不离手。
李宪是战略侦察兵连长,四周环境的一草一木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暗查。
果然不错,完颜京在镇北集中了主力部队,明面上还是五十骑兵,但是李宪已经察觉还有不少于两百骑兵,现在就隐蔽在东西两侧的密林之中。
两个人仿佛数十年交情的老朋友见面,吹牛打屁一番之后,李宪在完颜京的劝说下返回镇内。
祭天台,是驿镇西南方位的一座大土堆,净高三十多米,是唯一的制高点,也有人说是一座古墓。
四面都有黑衣骑兵把守,李宪无处可去,只好带领姑娘们来到祭天台上面,美其名曰赏雪景。
耶律敏一直愁眉不展:“镇内三百人,镇外五百人,说明吕骥以驿镇为中心,方圆二十里范围内至少集中了八百骑兵。这些骑兵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就算那些造反的乱民打过来,只怕也啃不动。”
李宪摇摇头:“军分则散,力分则弱。吕骥这种四处防守的策略看似严密,实际上犯了兵家大忌。你们记住:天下只有想不到的办法,没有攻不破的城池,困守孤城必定死路一条。”
薛沁儿有自己的看法:“吕骥表面上平均分配兵力,但实际上他的防御侧重点还是北方和西北方。防守的重点是姬家庄和素女七十二宫,反倒是东北方向的吕家寨没有发现兵力。”
李宪点头赞赏:“沁儿能够发现奥妙,说明成长很快,我很高兴。那么你说吕骥如此排兵布阵,有无特别用意?”
对于李宪的说辞,萧芸娘和牟长霞也含笑点头认可,算是对薛沁儿的一种鼓励。
耶律敏不甘示弱,率先接过话头:“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不外乎两个可能。第一,吕家寨有周密布置,不担心出现意外变故。第二,吕家寨完全是弄出来转移别人视线的疑兵之计。”
“你刚到这里,这种想法可以理解。”薛沁儿低声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吕家寨具体的实力,外人传说就有一千八百骑兵。现在我们看见八百人,说明他还有一支主力部队没有现身。由此可见,吕骥很可能是在张网捕鱼。”
李宪不得不承认,能够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人,哪怕是个小女孩,那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宋朝妇女平均寿命三十五岁,二十一世纪平均寿命七十六岁。
耶律敏十四岁,薛沁儿马上十五岁,按照平均寿命折算下来,这两个丫头大致相当于二十一世纪二十四到二十八岁年纪。
即便如此,这两个丫头也算是见识不凡,心思缜密之辈,让李宪为之叹服。
想到这里,李宪点头肯定了两个丫头的见解:“你们两个人的推测综合起来,基本上反映出目前的态势。”
“我们怎么办呢?”薛沁儿看了看四周:“公子把铁骨朵也放出去了,一旦乱起来,这么几个女人和护院家丁,我这个警卫团长可抓瞎了。”
“我们是集镇上的客人,行得正站得直,你担心什么?”李宪浑不在意:“我家乡一句俗话:船小好调头,人少好过年。真要发生不测,就凭你们身上的东西,我们说走就走,岂不更方便?”
耶律敏双手托腮看着李宪:“公子年纪轻轻,给人一种临危坦然,不怒自威的感觉,难怪我们小公主念念不忘。”
李宪叹了口气:“经历几次血战,无论何人都会如此。”
薛沁儿似乎有些不甘心:“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干?”
点点头,李宪反手一指东南面:“八里外就是栾城,也是我们的目标所在。现在和外面中断了联系,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我们只能等待。”
薛沁儿还是有些五心不定:“不知道卜老二和铁骨朵单独领军,会不会出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