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赵佶虽然是绝代昏君,但也在无意间做过一件大好事,那就是连下三道旨意,焚毁苏轼、程颢、程颐等人的书稿,免得它们流毒万世。
李宪当初在栾城灭掉姬家庄,焚毁姬家学馆,对于程颢、程颐的“理学”一脉,绝对是一次致命打击。
因为宋徽宗赵佶下旨焚毁程颐的书稿之后,全国范围内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围剿,程颐的书稿要想保存下来,难度非常大。
姬长生能够带着最核心的文稿逃回老家,后来又重组姬家学馆传授理学,和一个人有极大关系。
没想到此后不久传来噩耗,姬家学馆居然被一把大学给烧了,姬家庄被灭绝。
对于程门理学一脉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有一个人就躲在黑暗之地吐血三日。
这个人就是杨时。
杨时此人堪称妖孽,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但说到一个成语,那知道的人就多了。
程门立雪,就是这个杨时干出来的。
杨时,别号龟山,江湖人称龟山先生的就是他。
他是南剑州人氏,与谢良佐、游酢、吕大临三人,都是程门的学生,是推行腐朽理学的急先锋,女人缠足就是他们的代表作之一。
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杨时和学弟游酢闲得无聊,就决定去拜访老师程颐。没想到程颐为了考验两人,故作高深闭目冥坐,杨时与游酢只能在门外静立等待。
三尺深是什么概念?大雪起码把腰部以下都埋住了。要知道,在千年以前,可没有现如今的保暖内衣,也没有高档羽绒服和皮靴。
在三尺深的积雪里面,一动不动站一晚上,即便是后世的解放军战士都会冻死,更何况杨时和游酢这两个文弱书生?
无耻文人为了彰显祖师程颐的崇高,同时宣扬杨时和游酢的虔诚,经过一番捏造加工,“程门立雪”这个成语横空出世,毒害后人千余年,估计还会继续毒害下去。
宋徽宗赵佶下旨清算程颢、程颐的罪状,杨时老奸巨猾,居然主动跳出来大肆辱骂程颢、程颐,表示自己要紧跟皇帝,和程颢、程颐这一对逆贼划清界限,并且拜在太师蔡京门下表忠心。
因之故,宋徽宗赵佶放了杨时一马,并任命为秘书郎,随即被提拔为“英殿说书”——也就是皇帝身边的侍讲。
杨时变成了皇帝身边的近臣,而且专门掌管皇家图书,终于被他找到一个机会,把下面收缴上来的程颢、程颐书稿裹挟出宫,交给自己的小师弟姬长生秘密带回老家。
可惜天不从人愿,全部被李奚骨一把火烧得精光。
小皇帝赵桓虽然贪生怕死,但是对于皇家秘闻、皇家厚黑学研究精深。
小皇帝赵桓临危登基,所有官员都晋升一级。杨时被破格提拔为右谏议大夫,成为朝廷里面的核心大臣之一。
破格提拔杨时,小皇帝赵桓当然有目的。因为杨时是程颢、程颐的学生,而“二程”之死的直接原因,太上皇赵佶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杨时是太上皇的对头。
利用杨时当右谏议大夫,小皇帝赵桓就是用他弹劾太上皇一派,从而遏制朝廷之中的复辟势力。
李纲能够顺利运转亲征行营司,能够在五天之内完成全城皆兵的动员,杨时接二连三弹劾太上皇一派的投降势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毫无疑问,一旦太上皇赵佶成功复辟,杨时必然被彻底清算。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李纲和杨时就变成了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小皇帝赵桓突然发布诏书,把李纲一撸到底贬为庶民,正式宣布主战派彻底倒台。
这个消息李纲并不是最先知道的,而是触动了另外一个人的神经,那就是杨时。
杨时现在是右谏议大夫,对皇帝不合理的行为进行规劝,是他的职责之一。
因为没有搞清楚小皇帝赵桓的决心究竟有多大,所以杨时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冲动,而是决定试探一下小皇帝赵桓的底线。
杨时利用进宫给皇帝讲书的机会,似乎很不经意地说道:“陛下,先不说金人咄咄逼人的阴谋,仅仅是太宰李邦彦的某些说法,实在不易取信于民。”
“哦?”小皇帝赵桓眉头一皱:“杨爱卿难道有所耳闻?”
杨时胸有陈竹:“微臣每日四处走动,自然知道一些。和金兵相持一月有余,折损一些兵力在所难免。亲征行营司的实际情况,并不像李邦彦大人所说的全军覆没,李纲募集的精兵还有两万余人。李纲对陛下的忠心非常人可比,自然遭到很多人嫉妒。”
杨时老奸巨猾,慢条斯理说了半天,最后一句话才是主题。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李纲拼死血奏,陛下根本当不了皇帝。现在卸磨杀驴,还没过河就开始拆桥,是不是太不仗义?
杨时说有人嫉妒李纲,并非空穴来风。
姚平仲兵败逃亡,作为他的第一个支持者,李纲顿时处于风口浪尖。第一个上书弹劾李纲的人,就是亲征行营司参军张浚。
皇帝都爱面子,如果下面的人说自己不仗义,今后就没有人效忠了。
小皇帝赵桓略作思索,随即抓起笔来草书一封,把李纲的“丰功伟绩”狠狠夸奖一通。同时御笔亲题:“着令兵部、吏部、户部、礼部,赐李纲锦绢百匹,纹银五百两,铜钱五十万贯。”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绝对是真理。大宋朝对臣子的赏赐,那真是毫不吝惜。一开口就是五十万贯,想不发财都不行。
想想还不够,小皇帝赵桓勒令李纲的好友,新提拔上来的少宰吴敏,亲自到李纲府上传达皇帝口谕:爱卿功在社稷,朕无一日稍忘。只要风头过去,必定立刻起复重用。云云。
小皇帝赵桓的一番动作,让冷眼旁观的杨时发现了一个机会,随即告辞出宫。
第二天一大早,皇城宣德门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小皇帝赵桓被吓得目瞪口呆,责令少宰吴敏立即出宫看个清楚明白回来报告。
时间不长,少宰吴敏连滚带爬回到大殿:“陛下,宣德门外聚集了兵丁和百姓数万人,恳请陛下仍用李纲,微臣费尽唇舌也无法遣散。恐防生变,望陛下详察。这里有太学生陈东率诸生数百人的联名上书,恭请陛下预览!”
小皇帝赵桓眉头一皱:“所言何事,念来听听。”
“臣遵旨!”少宰吴敏翻身爬起来,展开奏折大声念道:
“李纲奋勇不顾,以身任天下之重,所谓社稷之臣也。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赵野、王孝迪、蔡懋、李棁之徒,庸缪不才,忌嫉贤能,动为身谋,不恤国计,所谓社稷之贼也。”
“陛下拔纲为执政,中外相庆;而邦彦等疾如仇雠,恐其成功,因缘沮败,归罪于纲。夫一胜一负,兵家常势,岂可遽以此倾动任事之臣!且邦彦等必欲割地,曾不思河北实朝廷根本,无三关、四镇,是弃河北也。”
“弃河北,朝廷能复都大梁乎?割地之后,谁保金人不背盟?窃思敌兵南向,大梁不可都,必将迁之金陵,则自江以北,非朝廷有。况金陵正虑童贯、蔡攸、朱勔等往生变乱,虽欲迁而都之,又不可得,陛下将于何地奠宗社邪?”
“邦彦等不为国家长久计,又欲沮纲成谋以快私愤。罢命一传,兵民骚动,至于流涕,咸谓不日为敌擒矣。罢纲非特堕邦彦等计中,又堕敌计中也。乞复用纲而斥邦彦等,且以阃外付种师道。宗社存亡,在此一举!”
这是公然干涉朝政,而且采用军民数万人前来逼宫,已经等同于兵谏造反。
朝中大臣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胡乱说话。
原来,这一大篇文字里面,把太上皇赵佶提拔起来的人都点了名,但是明眼人心里清楚,这里面还有两个很重要的投降派漏掉了。
被遗漏的这两个人,就是新提拔的开封府尹王时雍、徽猷阁直学士徐秉哲!
王时雍是右谏议大夫杨时的好友,徐秉哲是杨时的学生!
朝廷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和方方面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王时雍、徐秉哲这两个人,到底是不小心遗漏了,还是故意为之?
如果是故意为之,那就说明今日兵谏逼宫之事,肯定和杨时脱不了干系,因为带头上书的陈东,也是杨时的学生。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这一大篇文字就很有些意味了。给李纲平反昭雪还在其次,向太上皇赵佶宣战才是根本目的。
小皇帝和太上皇之间,那属于神仙打架,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搞得不好还会株连九族。
看见所有人都不做声,小皇帝赵桓只能点将:“李爱卿,立即出宫传朕旨意,如若不立即散去,一律视作谋逆!”
小皇帝口中的“李爱卿”,就是太宰李邦彦。他是当朝首辅,也是书中点名要清除的人,当然要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李邦彦虽然胆战心惊,但是职责所在,性命攸关。而且皇帝已经下令,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宣德门外。
结果李邦彦刚一开口,人群之中已经骂声一片:“不要相信这个奸贼的话,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除非看见李纲大人、种师道大人官复原职,否则绝不后退!”
骂声未停,人群之中已经飞出无数砖头瓦块,顿时把李邦彦砸得鼻青脸肿,狼狈逃回宫内。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小皇帝赵桓也是大出意外。为了平息众怒,他只好让李纲的好友吴敏出去传旨:“李纲用兵失利,不得已罢之,只要金兵稍退,马上就可以官复原职。”
可惜众人依然不听,甚至还一拥而上,砸坏了登闻鼓。
登闻鼓,那是朝廷的一件特殊东西。只有在面临山河破碎,必须立即召集群臣共赴国难的重大关头,才能指定专人敲响。
登闻鼓一响,那就说明国家到了最后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