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义庄居然有五十万斤粮食,而且马上就要运到大名府,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五十万斤粮食,可以让五万大军支撑半个月。
一个小小庄园,一个批次就可以拿出五十万斤粮食,只能说明大宋国实在太发财了。
这个年月没有飞机火车,连汽车都没有。要想把如此数量的粮食运走,那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夹谷雏胡失、赛剌、台实、耶律那野、萧嘉德、萧承这六员大将,被完颜宗弼(兀术)紧急召到南和县城。
完颜宗弼(兀术)极为干脆:“萧承,说一下情况。”
萧承的身体微微前倾:“四太子郎君,据斥候兵回报,杨氏义庄集中一百挂大车,第一批起运粮食十万斤,盐巴两万斤,粗布五千匹,预计两日之内上路。”
完颜宗弼上下嘴唇一碰:“周边敌情!”
台实接口说道:“为了验证运粮消息,我派了六路斥候详查,逆贼李宪在巨鹿县城有两千多人,城南道武镇有两千多人,宗城有近五千人。馆陶有近万女兵日夜训练,平恩镇还有两千骑在日夜训练。也就是说,杨氏义庄北、东、南方向,总兵力在两万人左右。”
萧承马上说道:“四太子郎君,虽然敌人的人数不少,实际上都是临时搜罗的女人、土匪和溃兵,战斗力可想而知。况且巨鹿县、馆陶县距离杨氏义庄太远,唯有平恩镇的两千骑,应该是逆贼李宪派出来接应粮食的部队。”
完颜宗弼扭头问道:“雏胡失,你对这个情形是什么看法?”
夹谷雏胡失是完颜宗弼的副将,也是能够独挡一面的猛将,正是他在前方和岳飞所部僵持不下。
“兀术,我知道你想得到这批粮食,但事情并不容易。”夹谷雏胡失摇摇头:“大家想想看,逆贼李宪能是什么好东西么?我们第一次南下发现漳河那个回水湾,东侧有一座坚固的堡垒,那就是他们所说的杨氏义庄。”
“原本没有杨氏义庄,是逆贼李宪把郝家市、田家庄的大户给屠了,然后建立起来的,说明逆贼李宪早就盯上了郝家市、田家庄的两万多亩良田。别看那个堡垒很小,因为无法展开兵力,急切之间根本无法攻破。”
完颜宗弼终于有了表情:“诸位,我已经得到消息,汴梁城的确出现了巨大变故,据说二太子斡离不阵亡,粘罕的二儿子斜保阵亡。由此可知,虽然宋国的太上皇、小皇帝都死了,但我们这次南征宋国也没赢,很可能已经失败。”
“完颜阇母他们自顾不暇,我们南面有岳飞、刘浩、王彦、陈淬、宗泽五路人马,西面是太行山脉。原本还有东面大名府的通道,现在又被逆贼李宪占据了。如果我们想回到燕山府和兵马大元帅汇合,唯一的办法就是吃掉李宪。”
“劫夺粮食,并非一个孤立事件。一方面可以让李宪粮草不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争夺北上通道。我有一种预感,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就算不能吃掉李宪,也必须把他从大名府赶出去,这样才能打开一条逃生的通道。”
夹谷雏胡失低声问道:“我也听到相关传闻,据说出来一个什么武皇帝赵枢,加封逆贼李宪为兴汉都元帅,总管全国兵马。宋国的五皇子赵枢,不是被斡离不抓走了么,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是真的,我已经接到完颜阇母传来的消息。”完颜宗弼扫了众人一眼:“在目前这种紧要关头,都要把嘴巴管好。你们都是带兵将领,一旦消息走漏造成军心涣散,后果不用我说了。”
“原来局势已经严重到如此程度!”夹谷雏胡失倒吸了一口凉气:“兀术,你是主将,准备如何应变?干脆让我带领主力东渡漳河,一口气拿下杨氏义庄和巨鹿县城,彻底击溃逆贼李宪。”
“不行!”完颜宗弼摇摇头:“如果仅仅是我们还好说,北面的真定府还有完颜京所部近五万人。听说自己的爹爹斡离不阵亡,而且是逆贼李宪捣的鬼,完颜京正在集中全力猛攻保州,一定要给爹爹报仇。如果我们一走,其他人不敢说,岳飞那厮必定全速北上,完颜京腹背受敌就糟了。唉,完颜京好歹也叫我四叔,怎么可能丢下他呢?”
夹谷雏胡失这才真吃了一惊:“完颜京手下有完颜赛蛊、嘎达摩、鸠魔铁,这三个人都有万夫不挡之勇,保州之战怎么打得如此艰难?”
“完颜赛蛊、嘎达摩的确很厉害,你也不能小看敌人。”完颜宗弼嘘了一口气:“你一直和岳飞僵持,没有关心北面的战事。据我所知,保州城的主将是萧焯,手下两员猛将分别是方杰、司行方,完颜赛蛊、嘎达摩三次出阵单挑,居然不能取胜。”
夹谷雏胡失神色大变:“还有这回事?”
完颜宗弼叹息一声:“也不知道逆贼李宪从哪里弄来的人,一个个都是变态。镇守范阳县的斡里朵、镇守固安县的敖季虎、镇守信安县的韦常德,同样没有人能战胜。实话告诉你们,兵马大元帅完颜杲出兵七万,猛攻涿州、霸州、雄州,至今不能越雷池半步,所以让我们自己想办法突出去。”
夹谷雏胡失使劲揉了揉额头:“兀术,你下命令吧,接下来如何是好?”
“你的任务就是挡住岳飞那厮。”完颜宗弼神情严峻起来:“据我看,岳飞那厮就是个不要命的主。如果被他突破你的防线,我们肯定要手忙脚乱。至于大名府的李宪逆贼,全力出击不是好办法。因为他有宽阔的迂回空间,而我们却没有。”
“命令:萧承率领所部两千四百骑,等到杨氏义庄的运粮车队出发之后,立即渡河半路劫杀,把粮食全部抢回来。台实率领所部八百骑迂回出去,东渡漳河潜伏起来。一旦平恩镇出兵救援运粮车队,就立即出兵吃掉他们。”
“记住,不要恋战,一击即退,千万不要让李宪的后续人马撵上来。我们的目的不是要一口吃掉李宪所部,而是要把他死死黏住,逐步削弱他的有生力量,让李宪逆贼进退失据,最后自己崩溃,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完颜宗弼说完一摆手,五位将领纷纷离开赶往前线。
萧承自从离开南和县城之后就一言不发,带着亲兵三百六十骑,用最快的速度返回鸡泽县前线指挥部。
萧承,原来是大辽国南京(今北京)燕京城的骑都尉,大宋国的郭药师、高世宣偷袭燕京城的时候,他侥幸逃脱。
没想到此后不久,女真鞑子突然兵临城下,骑都尉萧承被逼无奈,只好带领手下的一千二百人投降。
说心里话,萧承痛恨大宋国更甚于大金国,所以参加军事会议的时候,他还是劲头十足,对未来满怀信心。
可是,随着完颜宗弼(兀术)通报南北两线的战况,尤其是听到萧焯这个名字,让萧承心里顿时一突突,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萧承和萧芸娘、萧姵是堂兄妹,当然认识萧焯!
萧焯,原来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奴隶,在萧承手下当小兵,代号西十一。有一次扈从皇族到西京(今大同),途中遇到一群土匪。
西十一一马当先杀出去,解救了萧承的堂妹萧姵,从而立下大功一件。萧姵当场赐名萧焯,并提拔为自己的卫队长。
萧焯这么一个奴隶,居然是保州城的主将,而且手下的两员大将方杰、司行方,能够正面对抗完颜京的完颜赛蛊、嘎达摩。
方杰、司行方有多厉害,萧承并没有切身体会。但是完颜赛蛊、嘎达摩的厉害之处,萧承是亲眼所见。
萧承有自知之明,两个自己加起来,也打不赢完颜赛蛊、嘎达摩之中的任何一个。
萧焯跟随萧姵、萧芸娘逃到蔚州,四年多时间就混到了独当一面的高度,而且手下还有天下无敌的猛将。
人比人气死人。自己整天仰人鼻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脑袋,萧承感怀自身,不由得更加沮丧。
算无遗策的二太子郎君完颜宗望死了,跋扈嚣张的宝山大王完颜斜保死了!
这两个消息,仿佛两记重锤砸在萧承的心坎上,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来。
萧承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无力感:完颜宗望、完颜斜保都能够阵亡,说明大金国只怕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自己今后应该如何自处?
就这么患得患失一路走来,转眼之间就是日落时分,四周薄暮冥冥,看什么都开始模糊起来。
好在鸡泽已经不远,萧承倒也没有太着急。
没想到距离自己的大营不足十里的时候,萧承突然心生警兆。
看见大树后面缓缓出现一人,萧承不由得惊骇欲绝:“你是谁?”
说来也是,萧承并非孤家寡人,身后还有亲兵三百六十骑。此人突然在自己身前三丈开外现身,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实在太诡异了。
没想到那人嘿嘿一笑,说出话来吓得萧承差点儿掉下马背:“兴汉都元帅帐下,中军护旗营统制官张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萧千户自然是不知道的。”
千户,是萧承目前的官职,在军中就是千夫长。
萧承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所以说话都辞不达意:“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不能怪萧承震惊,因为张遇手里把玩着一件古怪的东西——飞狐军核心部队的装备:可拆卸的特制钢弩!射程八十米,有效杀伤距离三十米,最佳杀伤距离二十米。
果然,张遇邪邪地一笑:“如果我说是专程过来取你的人头,萧千户肯定认为我在吹牛。至于井水不犯河水吗?亏你说得出口!你不是接到命令,要打劫我保护的粮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