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蒙蒙的细雨,斜絮如丝,姜和瑾同井春一起走出了王府的门槛。
屋檐下的灯笼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如同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出住已在等候的张嬷嬷。
张嬷嬷强撑着脸上恭敬的神态,“黎王殿下安,殿下与王妃琴瑟和鸣,这个时辰还为王妃送行……”
井春侧头,拭目以待的眼神打断了张嬷嬷的话,“并非送行,殿下也同样担心父亲,打算与我一起回去。”
在姜和瑾看来,井春无非想要以自己的身份来压制住张嬷嬷,至于原因,他却并不知道,他置身事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甚至有几分期待张嬷嬷的反应。
“不可!”张嬷嬷惊诧回道,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只得强颜欢笑道:“井府马车太小,怕是坐不下……”
其实姜和瑾前去本不是什么大的惊动,换句话说,这便是相当于女婿去看望病重的丈人罢了,可是,多了一个人在,井春的安全便会多了一份保障,再加上姜和瑾的皇室身份,井春无疑是给自己上了一道保命锁。
张嬷嬷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依照方芸的吩咐,张嬷嬷应该做的是单把井春带会井府,其余人本就不在计划之内。
“黎王府又不缺马车,有什么坐不下的?”
张嬷嬷的脸色越发难看,神情也更加不安,只得劝道:“春小姐,若是夫人知道老爷事情打扰到黎王殿下的休息,岂不是让夫人心中愧疚?”
是吗?
到底是愧疚还是忌惮呢?
井春略带着俯视的眼神盯着张嬷嬷,如今她信手拈来版凭借着这个黎王妃的身份开始审视一切,她轻笑,“这话说的,好似殿下看不起父亲一样,这话是谁教给你们的?也是芸夫人吗?”
张嬷嬷眼中躲闪,又低下了头,她也不敢将此事应承下来,可她更不敢这般拒绝。
井春不傻,看着张嬷嬷闪烁其词的样子已经猜出了大半,这其中有诈。
井春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杆,由衷的勇气使然,她似乎已经对这件事有了十分的肯定,继续道:“不光是殿下去,还要带御医去,殿下体恤父亲病重,已经派人去传赵太医,父亲身体到底如何,可让赵御医瞧瞧,好歹算是官场的同僚,即使是在大半夜地惊动他,看在父亲病重的份上上,赵太医也段然不会生气的。”
“不过,”井春幽幽道:“若然父亲并无疾病,那可就是在官场上给自己找树敌了。”
“兴许、兴许此时老爷已无大碍,春小姐不回去也无妨的,奴婢这就回去复命,春小姐留步。”
井春只是略施小计便可使井统昌已无大碍,可上一秒还是病危呢。
井春手冷得出奇,一股生冷的气息席卷了井春的全身,由着那只拿着雨伞的手蔓延开来,她依旧为原主那份担忧而痛心。
姜和瑾虽不知道井府与井春产生了什么新的矛盾,但已然察觉张嬷嬷想要使用这种欺瞒的手段骗井春回府,而井府必然也有着让井春深处危险的计谋。
可就算井春上了马车,这种谎言维持不了多久,或者说井府中的更有其漏洞所在,姜和瑾只是看了一眼马车,对着身边的吕池说道:“搜马车。”
“春小姐……”张嬷嬷眼中浸满了眼泪,她心中祈求着井春能伸出援手,可直到吕池从马车内拿出麻绳、匕首和一个小香炉时,张嬷嬷跪坐的身子轰然倒塌。
“殿下,马车的座位下藏了麻绳和匕首,马车内还燃着可以使人昏厥的迷香。”
井春慢慢地拿过麻绳、匕首以及小香炉,扔到了张嬷嬷的面前,那香炉中的星火在接触到潮湿的地面的时候瞬间熄灭,香灰像海岸的岩壁一样,在水的浸染下露出颜色不均的本色。
井春要比想象中平静,可她的情绪又十分复杂,她淡淡地看着雨夜,这般的雨声总会让人产生倦意,她蹲下身来,把手中的雨伞交给了张嬷嬷,漠然道:“父亲无恙,我也不必回去看望,请回吧。”
“春小姐,”张嬷嬷叫住了井春,眼泪忍不住地流淌着,“春小姐,是奴婢欺骗了您,求求您救救二小姐吧,她被人绑架了,性命垂危啊……”
“我救得了她吗?”
“春小姐,只有您能救得了二小姐,劫匪说了,只要您单独与劫匪就见上一面,他们会立马放了二小姐的。”
“那我下场呢?”井春平静地问道:“放了疏瑶之后,那我的下场呢?我的生死呢?”
“春小姐,您是黎王妃,谁敢伤害您,您不能见死不救,奴婢是看着二小姐长大的,虽说有时二小姐跋扈了些,可她绝对不是坏孩子,她命不该绝啊……”
井春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递过去的那把雨伞,她忽而百感交集,甚至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也会死的人”去看待。
井春叹了一口气,“我给你一个忠告,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时间应该做的是报官,与绑匪周旋,而不是这样自作聪明地献祭旁人。”
“春小姐!”
“张嬷嬷还叫我一声春小姐就应该知道我与井疏瑶同为井府的女儿!”井春罕见地放大了声音,眼神冷冷地看着张嬷嬷,“我既然与井疏瑶平起平坐,凭什么要以我来换取井疏瑶的安全,你说你是看着井疏瑶长大的,那我问你,如果张嬷嬷事看着我长大的,还会这般佯装大义凛然地让我去见劫匪吗?”
井春不明白,她在井府那些人的心中到底是低微到了何种程度,才会被一个连家人都不算的外人推出去?
此刻,井春无与伦比地想要见到兰姑姑,真心护着井春的也只有兰姑姑了,只是如今兰姑姑并不在井春身边,井春也只能够自己护着自己。
她并不畏惧张嬷嬷的推卸责任的言辞,她有着比张嬷嬷更加铿锵有据的言语,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冷血也好,她的命也是命,她直视着张嬷嬷的眼睛。
“春小姐,可、可二小姐是您的亲妹妹,亲妹妹,血脉相连。”
“她可曾把我当作她的亲姐姐?”井春嘴角忽而苦笑,她不是在笑井疏瑶以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井春竟发现自己的理由居然那么充分,像是一个极为完美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