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春回到井府,却发现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而这些马车还带着喜字,好像是自己在长街上看到了那些,不少井府的家仆已经参与卸货了。
黎王殿下的马车来到的目的地竟是井府!
难不成是井疏瑶?她是那个麻子脸?
井疏瑶是井春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自幼便是在京城长大,独得井统昌与方芸的宠爱,在外人眼中,井疏瑶是秀外慧中的名门千金,可在井春面前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跋扈之女,平日里欺负井春的次数可是不在少数。
理应是了,连井统昌都笑着出来迎接,那些搬运彩礼的家丁的脸上也是乐此不疲,若是井春,即使有这般好的婚事,怕也是会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
谁让……她是丧门星呢?
井春顺着马车放眼望去,唯有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袍的人显得格外出挑,那人侧着身,样貌看得并不太真切,而井统昌似乎也对那人恭敬有礼。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兰姑姑一声将井春拉往了后门。
而也就是那一刹那,姜和瑾似乎也感受到了一阵视线,只是在回望时,却是空无一人。
兰姑姑着急忙慌的便把井春带回了偏院,偏院很是冷清,屋内像模像样的东西也就那几件,还是有些缺角的,唯一显现出有温度的物件也就数兰姑姑刚煮好的姜茶了。
兰姑姑是这井春生母身边的侍女,井春生母死后,兰姑姑便留在了井府,井春从姑苏刚回井府的时候,兰姑姑便主动过来照顾井春。
“兰姑,怎么了?”井春不解,看着往日里自己又不是没出去过,也不见得如此急迫,忽而又记起什么,“是阿爹发现了什么?”
井统昌素来是不喜女儿家抛头露面,她去京兆府做画工的事也不敢让他知道,若是让他知道了,井春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还会被扫地出门,井春可不想再回到姑苏。
“不是不是……”
兰姑姑便翻箱倒柜拿出井春最好的衣裳,一边便要将井春这身麻布的装扮给换下来,“是赐婚的圣旨下来了,小姐也是井府的千金,一会儿可是要去听旨的。”
听旨?
井春皱了皱眉,自己在与不在似乎并不影响井疏瑶接旨,或者说自己不在兴许井疏瑶接旨还能顺心一些。
“一定要去吗?”
“可不是吗?方才夫人派人说了,让小姐务必要去听旨。”
井春的这位晚娘原先是妾室出生,井春的生母死后,方芸便一跃成了夫人,府中大权便全是由她掌控着。
看着梳妆盒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头饰,兰姑姑便只能选了一个最为贵重的粉色的梅花流苏后梳,常常的流苏与青丝一样垂到了后背三分之一的位置处。
井春舒展了手掌,一袭外穿的青袍敞开着,白色里裙绣着精致的梨花,脸颊是处子的红润,肌肤又是透着白皙,白皙的手指映衬玉雕般的指尖,一切宛若溪水中的桃花,明朗而又深沉。
透过镜中看着井春姣好的面容,兰姑姑不觉叹慰道:“若小姐就好了,要是能嫁到黎王府,总不会在这儿受罪……”
听着兰姑姑口中的惋惜,井春却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不是她倒也好了,井春并不喜争,若是能再京兆府中当差,再攒些钱,买个自己的小院,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春小姐,你好了没?老爷夫人小姐可还等着呢。”门口的张嬷嬷已然不耐烦了,见没人回应,声音又提到了几分,“春小姐,您是存心让老爷夫人等着你吗?”
“这就来了……”井春对外喊道,
也顾不得多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兰姑,我先去了。”
一路上,全府上下似乎已经认定了井疏瑶是今日圣旨的主角,甚至已经开始着手操办相关的事宜。
井疏瑶是受尽宠爱的千金小姐,而井春不过是在外寄养的丧门星,谁给予的希望更大不是一目了然吗?
一进大厅,井春便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上方正坐的是井春的父亲井统昌,一侧则是自己的后娘方芸,似乎是看见井春的出现,方芸原本的笑脸瞬间添了厉色,但还是强撑着笑容。
井疏瑶比井春晚了一步到,打扮得格外隆重,头上戴是时兴的玛瑙珠钗,身上穿的也是上好的苏绣,一声衣着光鲜亮丽,大概能让井春吃上三月的饱饭不止。相较之下,井春的衣着就显得格外寒酸了些,甚是不像同一家的女儿。
井疏瑶一进门便颇有些傲慢地看了井春一眼,站在了走到了井统昌与方芸身边,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给宣旨的王公公问了安。
井春见此,并没有往上凑的意思,只是距离高堂的不远处欠身行礼,举止颇是周到,没有丝毫争艳之态。
就像有一条边界一般,一群人围着井疏瑶,硬生生地将井春隔开。
王公公陪着笑脸,道:“既然井小姐来了,就请接旨吧。”
井春站在三人最后,紧随着三人的动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待诏井统昌之长女井春品行端庄、敦厚贤淑、温良蕴雅,适婚嫁之时,朕特赐汝婚,于黎王殿下为妃,成郎才女貌,以佳偶天成,择下月初六为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长、长女?
是井春?
摩挲着裙摆上梨花的手指戛然停下,井春着实是有些发愣,看着四周而来的目光,井春的呼吸似乎都慢了一个节拍。
井疏瑶方才还言笑的脸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公公手中的圣旨,迅速起身,“怎么可能是井春?……我的意思是、是姐姐?小女没有想到竟是姐姐当选。”
方芸才回过神来,强笑问道:“王公公确定圣上要赐婚的是长女井春?”
王公公慢条斯理地回道:“井夫人是在质疑圣上吗?”
方芸连忙低头,“臣妇不敢。”
“井小姐,快来接旨吧……”王公公看向了跪在最后的井春。
真的是井春?
井春不觉垂目,乌黑的眸子中瞬间失神,起身,上前,接旨,声音有些寡淡,道:“臣女谢主隆恩。”
井春握紧着手中的圣旨,一时间竟不知接下来又该如何安排,她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东西,意味着皇命不可违,更是意味着一场包办婚姻……
“黎王殿下本意是看望井小姐的,这不刚到门口,又担心还未成婚于理不合,便托奴才送了这只镯子过来,千叮咛万嘱咐说道亲自交到井小姐手中,可见黎王殿下是实打实地看重小姐。”
说着,王公公便将一个锦盒交给了井春,那是一只上好的镯子,镯子为白寒玉,晶莹剔透,触手生温,与金镶在一起竟没有丝毫的违和,反倒显得女子的温婉。
井春虽然还未缓过神来,但出于礼节还是接过锦盒,强撑着笑意,谢道:“多谢公公,还请公公替臣女谢过黎王殿下。”
“井小姐客气了,这些都是咱家应该做的。”
转而,王公公道:“礼部和钦天监自会派人操办接下的礼仪,井大人大可放心。”
井统昌揖礼道:“有劳王公公,这些还请公公喝茶。”
说罢,井府管家便递了一大包银子过去,王公公着推辞接下了赏钱,“井大人有此夫婿可真是可喜可贺,黎王殿下性情温和,外貌俊朗,不知有多少姑娘想要嫁进黎王府,井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啊。”
不用想也知道,那袋子银钱和井春没有关系。
待王公公走后,井春见着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留在这里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便打算告退,而且她得好好考虑这件婚事!
“慢着。”井疏瑶喊住了井春,一把便多过了井春的圣旨,一字不落地将圣旨上的字看完,指甲甚至想要嵌破一般,最终只能怒气地将圣旨甩在井春脸上。
“唰——”
井疏瑶眼神中带着愠色甚是利箭一般,怒气地望向了井春。
也是,府内上下几乎认定了井疏瑶会成为黎王妃,谁又能想到最后黎王妃会是一个不受待见而且在外寄养十年的井春呢?
明黄的卷轴滚了到了井春的脚下,脸上赫然一处红印,真疼……
井春瞥了一眼高堂上的两人,似乎并不关心眼前的局面……
“瑶儿,你怎么这样对井春?再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姐姐。”方芸的话满是不着调的空话,就算做给井统昌看的也应该注意称呼。
一个是叫“瑶儿”,一个是叫“井春”……
井春没有说话,可眼中却是狠了心,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弯腰把圣旨重新拿回了手中,声音微微有些清冷道:“这是御赐的圣旨,瑶儿小心。”
流光之下,玉镯格外耀眼,似乎成了不容争辩的身份的代表。
一句话便堵得两人哑口无言,谁又敢对当今圣上不敬呢?
“瑶儿,退下。”井统昌厉声道。
鲜少能见到井统昌能为井春说上一句话,井统昌眉头未展,只是道:“无论怎么说,你姐姐也是御赐的黎王妃,姐妹一场,又怎能对你姐姐如此无礼?”
井春看着高堂上的井统昌,只念道他是原主的父亲,也是与这幅躯体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这一个月来能为井春说上一句好话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阿爹,一定是她从中使坏,”井疏瑶指着井春道,“阿爹,你是没有看到她的画像,她的画像是最丑的,黎王殿下闭着眼睛都不可能选到她的。”
这不就选到了?
井春忽而想起今日长街上的谈话,也就是说,那个“麻子脸”是井春自己?
井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井疏瑶,“这么说来,瑶儿是见过我的画像了,连我自己都没见过,瑶儿竟然能见到……既然瑶儿见过,我倒是很想知道,那画像与我相似吗?”
井春虽整体感觉有种营养不良的骨感,但脸蛋却是生得好看,连半个麻子都没有。
这话不用井春说完,众人也知道什么意思,要记得,画师受贿这件事情可还牵扯到翰林画院呢。
井疏瑶愣在了原地,没想到自己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下解决的可不是井春的问题,而是井统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