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午时,井春便马不停蹄地找汤故尚要名单。
汤故尚也不含蓄,转而便从身边拿出一本名册来,道:“这名单可是集了逝者姓名,年岁,住址,成婚与否……可是费了我不少时间查到的……”
“多谢汤师爷。”井春伸手便要去拿那本名册薄。
可汤故尚却是手一缩,让井春扑了个空。
井春的手就悬在了半空,略有些尴尬地缩了缩手指,笑道:“汤师爷,您不会想反悔吧?”
可汤故尚一眼却着眼在了井春的手腕上,别有深意道:“镯子挺不错的。”
井春“咯噔”了一下,她还奇怪今天上午汤故尚怎么能和颜悦色的同井春说话,她就知道汤故尚这个老狐狸岂是那么就同意给名单的,原来坑在这里,一直在盯井春的玉镯。
井春微微笑道:“这镯子是别人送我的,不值钱的,若是假手于人岂不是我的不是了?”
汤故尚听此,手中的名单腾地一下就放在了自己的身后,双手插怀,笑道:“不值钱?你真当我不识货,玉器易碎,你这镯子看似普通,可却是上上等的,你口中所言的别人大概也非等闲之辈吧……”
井春暗暗骂了汤故尚一句,这个老狐狸明显就是冲着井春的镯子去的,眼神直勾勾的,就怕没挑明白了。
井春又是岂肯用镯子来换名册的,可如今这盗尸案已经到这一步了,还能放弃了不成?
井春转而又配上了笑脸,尝试脱下手腕上的镯子,道:“这镯子就跟长在我手上一样,实在取不下来……”
可下一秒,这镯子恍然脱下了手腕,井春也有些愣住了,往日想脱都脱不下来,今日不过稍稍用力,怎么就脱下了呢?
但也实在无奈,镯子已经在井春的手中,虽是不舍,但也只能将镯子递到了汤故尚的面前。
见此,汤故尚也掏出了身后的名册推到了井春的面前。
两人各自拿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井春见着汤故尚手中拿的镯子,心中又是思绪万千,若单单是自己原先就有的,也就好说了,可这东西毕竟是姜和瑾送的,一想到那双毒蛇般的眼睛,井春心中又是一阵寒颤,且不说是心意不心意的,这事就落在谁的头上都不好受啊,这不是糟蹋人吗?
井春拿起名册刚走出几步,却还是不忍心,道:“这镯子只当我压在这里,等案子结了,我定能赎回来。”
汤故尚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去听井春说的闲言碎语,嗯啊的几声,便打发了井春。
井春也自当汤故尚同意了。
井春拿到名册的第一步便是排除,只将一些未成婚的年轻男子勾选了出来,又将一些未成婚的年轻女子勾选了出来,仔细查看了逝者的死亡时间。
最终确定了三个人,城西当铺的付老板的儿子付岩,城东的竹庄郭逵的儿子郭寒,以及城郊瓦曲村潘期的儿子潘如瑞。
井春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城西当铺付老板的儿子付岩,先不说别的,至少是有钱才能办冥婚。
井春考虑到自己一身女装必然是有些显眼的,便特意从小吏中借来一身男装,又找来一个帷帽,算是遮盖住了自己女子的面相。
井春也不磨蹭,直奔城西去了城西当铺。
据说这付岩是三天前去世的,还没有下葬,城西当铺内也是一片死寂,说是一月之内不打算开张。
井春透过当铺的门口张望了许久,却也不见任何一个人出来,却又被人猛然拍了一下肩膀。
井春一惊,但对方却是白面书生一个人,看出对方的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青衫,那青衫的胸口出绣着三根竹子,又用竹簪别着发髻,整体下来显得清贫,但举手投足之间全然是书卷之气,没有一丝狼狈之感。
那人含笑道:“这位姑娘,这几日当铺关门,若是着急当物件,可去其他当铺瞧瞧……”
姑、姑娘……
井春一脸疑惑,自己已经遮住了女子的面相,“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那人笑笑,却无半分轻浮之意,道:“男女身段还是有些不同的,姑娘体量芊芊,是个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的。”
井春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的确为了防止衣服松下来,井春将腰带系得很紧,相比寻常男子,腰自然细了不少。
听此,井春也不藏着掖着了,一手便拿开了自己头上的帷帽,问道:“是因为付少爷才关门的?”
肖恩微微愣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帷帽之下的清秀姿色。
但很快,肖恩便缓过神来,对于井春的问题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给出了答案,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字画摊前。
井春看着追上前继续问道:“先生即是知道那当铺的情况,可否告知那付少爷的葬礼将如何置办?”
肖恩淡淡地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什么,他是书生,向来不屑做些长舌之举,“有些事情本就不能多加议论,更何况是丧事,姑娘若是想打听事情怕是找错人了。”
找错人?
整条街上就数这个摊位直面城西当铺,站在这里,来往丧仪定然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直面会是找错人了。
井春见人不应,便有换了其他问题,但肖恩却是半天也不说一个人,始终含笑,收拾着自己摊前的字画。
对于这种老实沉闷的书生,井春可有的是办法。
井春二话不说,直接拿出自己的令牌,道:“我是京兆府查案的,你最好说实话。”
话说着,井春又将老程、二年与朱宏的画像拿了出来,问道:你见过这三个人吗?
肖恩微微愣了一下,倒不是京兆府来自己的摊位前办案,而是没想到京兆府竟然会有女子查案,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井春,确认了井春手中的令牌之后,呆滞了一下,抿了抿唇,才问了一句,“你不是骗子?”
哪有人问人是不是骗子的?
井春看着这人,全然是读书读傻了的样子,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井春清了清嗓子,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回道:“你见过那个骗子是个女子?手里还拿着官府的令牌。”
肖恩眼神扑闪了几下,分明是个欲语还休的光景,最后只得讪讪道:“正因是女子,才觉得、才觉得姑娘是个骗子。”
……
井春恍然觉得头顶上有一群乌鸦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