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兆府有些距离的时候,井春便让马车停下了。
见井春下来,吕池适时问道:“王妃娘娘,需要等您一起回府吗?”
其实这话本不必吕池多问,但今日乔樱不在,吕池便问了这么一句。
井春倒是顾念着黎王府马车的招摇,但既然问了,况且姜和瑾还在,总不能驳了面子,便道:“都好,若是你们忙,你们就先行回府吧,若是不急,等等我也行。”
说罢,井春与吕池告辞。
吕池看着井春远去的背影,“殿下,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
“她也说了,是她的事情,我们插手做什么?”
况且,姜和瑾从不稀罕插手。
“她本就在京兆府任差,有什么情况,她比我们精透。”
快到京兆府时,井春转了一个弯,给自己置办的一身衣衫和一双鞋子。
宋一问是一府府尹,他的判断力可是有着几十年的经验,方才在马车上虽说是蒙住了井春的面相,可下身的裙摆和自己的鞋子并没有被完全盖住,宋一问若是有心井春势必被怀疑。
原先的衣服和鞋子也是不能留的了,换一身衣衫与鞋子无疑是最保险的方法。
到了京兆府,井春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牢狱找一找井统昌,而是去找汤故尚问了个清楚。
“才一天的时间,怎么就断定凶手成了井待诏?”
汤故尚却是早有准备一样,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不慌不忙地拿出了江岸渔夫的供词,“你看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当日与紫杉先生泛舟的的确有一人。”
“怎么就确定是井待诏呢?”
与之同行却也不能轻易认定犯人就是同行之人。
汤故尚却是拿出一把折扇,放在了桌子上,“这东西,看着眼熟吗?”
见井春略有些迟疑,汤故尚又将折扇打开,上下翻了翻,指着其中的画道:“这画,看着眼熟吗?你莫不是连你父亲的画迹都认不出来吧?”
经汤故尚这一提醒,井春这才反应过来,这扇子上面的画竟然是井统昌画的。
井春也上心看了看,井统昌的画讲求白描,颜色也多为朴素淡雅,强调慢工细活,往往在作画时有意细描,笔锋也往往更加精细。
汤故尚继续说道:“这扇子是渔夫留下来的,说当日扁舟停泊靠岸,里面就只有一把折扇,原以为是紫杉先生上岸后忘记带走留下的,还望日后紫杉先生再来的时候交换。紫杉先生一死,这扇子也就留在了渔夫那里。陆仵作也验过了,紫杉先生额头上的伤与这扇子形状相符合,很明显是被这扇子敲击过,这扇子就是物证。”
“这扇子,井待诏认了?”
“这扇子,他是认了,可这罪,没认。”
汤故尚又将扇子细细看了看,“你父亲说了,当晚他的确去见过了紫杉先生,这扇子也的确是他送的,可最后紫杉先生执意不愿进翰林画院,井待诏见劝说无果,让扁舟靠岸后,就自行回去,这扇子也就留在了扁舟上,你父亲坚称,他与紫杉先生并没有大打出手,紫杉先生额头上留下的印记也并非是他所为。”
井春垂眉许久,又问道:“那宋大人怎么说?”
汤故尚微微叹气道:“你父亲总归是朝廷命官,此事还是需要请示君上才能定夺,只是现如今的证据都指向你父亲,你父亲要想脱身可不是一件易事。”
“汤师爷也觉得此事是井待诏所为?”
汤故尚却是避之不及一般,“此事与我无关,你也不要妄想从我口中得出个一言半语的判断,我不予评断,不予直言。你若是有需要帮忙之处,我会看在共事份上搭把手,可要是越法,你也别怪我不讲究情分。”
在京兆府任职的人,最怕的便是失了分寸,汤故尚之言即是拉开他与井春的距离,也是在讲究他与井春的距离。
井春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静静揖礼拜谢了汤故尚,道:“多谢汤师爷劝诫。”
见井春行礼,汤故尚刻意转了半个身子,拿起茶盏,悠闲道:“这礼我可是受不起的。”
“在下只是京兆府画工井春,此为答谢,汤师爷如何受不起?”
汤故尚见着井春要离去的身影,不觉淡然一笑,心中也有了些许安慰,毕竟井春没有将身份混淆对京兆府而言是件好事。
井春一路去了牢房,平日里井春和李捕头关系不错,找了个画像的理由也就进去了。
一进牢房,没走多远果真看见了井统昌。
相较于往日的光鲜,如今的井统昌面色微微有些槁黄,盘坐在了席子上,好在衣服还算整洁,倒不至于失了他翰林画院待诏的颜面。
井统昌也似乎是察觉有人来了,忘了一眼,见是井春,眼神忽而动容了些,“你怎么来了?”
话刚说出口,井统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糊涂了,你是这京兆府的画工,怎么不能来的?”
井春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是为了紫杉先生的事情,他的事情也不必我多说了吧?”
“清者自清,为父没有杀紫杉先生,没有就是没有。”
“但当日,你的确邀请了紫杉先生晚间游湖。”
“是,为父是邀请紫杉先生来过,可根本没想过紫杉先生会来,原以为会空等一场,但谁能想到紫杉先生真的会将扁舟靠岸,连紫杉先生见着我的第一面都有些诧异。”
井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试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紫杉先生没有打算等你?”
井统昌被井春的话绕得有些晕,“我邀紫杉先生,理应是我等他才对,如何变成他等我了?”
井春重新理了一遍,“我先问你,你与紫杉先生是谁先到的?”
“紫杉先生。”
井春若有所思,开口道:“所以说,紫杉先生见你时才会那么吃惊,因为紫杉先生等的或许不是你,而是其他人,而紫杉先生等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井春继续追问道:“紫杉先生可有说过他要等什么人?”
井统昌思量了半天,却无奈摇了摇头。
这事恐怕得问问清松画舫和当日的渔夫才行,念此,井春便有意打算跑一趟。
“小春。”
井统昌忽而叫住了井春,井春也恍然停住了脚步,“怎么了?”
井统昌明显有些忧心,欲言又止道:“不要因为我的事情影响你和黎王殿下的夫妻情分。”
井统昌自然也会想到姜和瑾这一层关系,姜和瑾身居高位,如今自己被捕,姜和瑾免不了受人议论,又岂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到姜和瑾呢。
井春却是一脸冷漠道:“别指望我会求谁?他是他,我是我,这个不容你操心。”
井统昌虽是惊愕自己在井春心中的印象,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得摇了摇头,“身为父亲如何不操心?”
井统昌看着嵌在光影里的井春,脑海中似乎闪现了谁的影子,“你与你娘真的是越来越像了,你出生的时候是立春,你娘原本想了好多好听的名字,可最后却看着窗外的春色,给你起了一个春字,说女孩子是水做的,雨露人间万景春。”
“你想说些什么?”
“阿爹不求你在夫家有多得权得势,只求你能如春灿烂,如春盎然,万事都能有着自己的色彩。”
井春淡淡看了一眼井统昌,怼道:“我若是你,绝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