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春听此,便也将先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只将画纸展开,手中的画笔挥洒起来。
“额头呢?”
“额头宽而扁,却是不显老态,另外……”梁子俊的眼神留意到了井春的身上,那认真端正的模样果真忍不住让梁子俊多看几眼。
井春抬眉,“另外什么?”
梁子俊反应过来,回道:“另外……是耳朵,耳朵是一对招风耳。”
炭笔与纸张摩擦的声音,细听着,竟莫名地给人披上一层倦意。
“他的鼻子呢?是塌的?还是坚挺的?”
“都不是,鼻子是平的。”
井春盯着画作,不觉咬了咬自己的左手拇指,“胡子呢?”
“山羊胡。”
井春并不停笔,沙沙的声音伴随着炭笔而跳动。
井春微微蹙了蹙眉头,心思也全用在作画上。
梁子俊看着井春认真的模样,竟觉得有一圈光晕在井春身上一样,他恍然间好似明白了井春口中所言的道理,正如井春这个人,她的可贵绝非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而井春也绝对不会用金钱来衡量自己。
左右核对了三四遍,任老爷的画像最终定型。
井春不禁深呼了一口气,将画像展现在了王鼎的面前,“你好好看看,是不是画上的这个人?”
王鼎一方面是惊叹于井春的画技,而另一方面则是在于这画像中人物与他记忆中恶人的神似。
“时间过去很久了,”王鼎竟有些颤颤巍巍的姿态,“小人一时间也不知道……”
还未等王鼎把话说完,井春就听出了其言语中的拖拉,直接打断道:“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像还是不像?”
“是有点……像。”
话音刚落,井春心中竟有着十万分的愤懑之气,她气一个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竟然还能做出奸污女子之举,简直不耻!
梁子俊一时间神情颇有些难以置信,遂又问道:“王鼎,你可是看清楚了?”
“少爷,是、是看清楚了,我虽有些急不得具体的样子,但还是能有个模糊的大概,的确像……”
犹如垂落河底的冰块一样,梁子俊顿时沉入河底,却又缓缓地浮出了水面,他心中有准备着一种结果的局面,只是没想到这个结果竟然是真的来临了。
“井画工,”梁子俊看向了井春,他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惊异,“是要将任伯父带到京兆府审问吗?”
此话本就是多余的话,但凡是个嫌疑之人,都是要来京兆府一遭的。
可井春心中却是有着其他的打算,这个画像牵扯的受害人可能不止韩玉燕一个啊……
一想到这里,井春就恨不得将恶人碎尸万段!
“自然,”李捕头隔开了梁子俊的视线,“之后的事情自有刑房处理,此事即是罪案,又念及梁少爷与任老爷的关系,公堂之上自然会将会梁少爷隐去,还请梁少爷放心。”
他梁子俊倒不是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事,他是商人,心中能担心也只有自家的生意,虽说如今任梁梁家关系不和,但好歹没有什么掀起什么波澜出来,而现如今任老爷一旦奸污女子的名声坐实了,他梁家想要平安抽身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个贩粮,一个卖盐,任何一家出了事情势必会影响到另一家的行情。
不信,他梁子俊必须要抢先一步挽救梁家生意的危机!
见着梁子俊失神,李捕头遂又喊了几声,梁子俊这才反应过来,但脸色却着实不大好看,“如此,梁某便先走一步,告辞。”
李捕头原意是让阿明送送的,但梁子俊走得很快,阿明才刚追出了门,便不见了梁子俊的身影。
而在牢狱内,井春已经将画作另外画了一份,且将一份画作收拾好放在了自己的包中,也是没什么解释就要往门口走,只是没走了几步,便被李捕头拦了下来。
“井工,都要去向宋大人禀报了案情,你又是去何处?”
井春掂了掂包中的画像,便道:“我去问问另一个人人证。”
李捕头自然知道这井春说的是谁,可又心生疑虑,压低声音问道:“井工就这般肯定那郑家姑娘与此事有关?”
井春点了点头,可随后又摇了摇头,“我曾在见过任夫人去过郑姑娘的家中,虽是不敢肯定,但难保与此事无关。”
李捕头见着四下的差役,还是随井春到了牢狱外面,见着无人,这才算松开了嗓子,“可井工,你也是知道的,那郑家姑娘不愿意将此事提起,你这一去不是故意惹人恼吗?要我说,若是此事与郑姑娘有关,就算不告诉郑姑娘,任老爷照旧判刑,也没有愧对郑姑娘的地方,若是此事与郑姑娘无关,郑姑娘愿意放心,你又何必揭人伤疤呢?”
井春听着这言之凿凿之谈,却问道:“李捕头,这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话,有些不太像你的性子。”
“照井工来说,我老李该是个什么态度呢?”
“至少在我看来,李捕头不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李捕头的确会同情那郑姑娘,即使郑姑娘不愿意,但也不会将无视郑姑娘的冤屈,是非清白对京兆府而言不是很重要吗?”
李捕头不觉一笑,那微笑很淡,似乎有种卸下一身的重负一般,可不觉中,眼神却空洞了些许,失神地看着京兆府的一处砖瓦。
李捕头叹道:“多谢井工对我之见,我老李的确不是心存省事而不查办此案,而是我心中顾念着郑姑娘的声誉,我在想,若是郑姑娘是我的孩子,我又是否愿意将此事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呢?即使我为京兆府的捕头,我也不能丝毫不顾忌受害者的惧怕与委屈,毕竟我等是赔不起人的一生的。”
“可,隐藏起来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你能说此事就不会又再次被发现的一天吗?与其忍受着每日的提心吊胆,倒不如将此事表述,那也不觉得日后有什么可怕的。”
李捕头沉思许久,轻轻地问了一句,“井工忘了那韩玉燕为何要跳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