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脚刚伸进京兆府的大门,井春余光就觉着有个身影,回望时,便见着崔依步伐匆匆地赶过来。
依着判断,若不是什么迫切的事情,也不会这样匆忙。
井春还以为百草堂有什么医患纠纷,便迎上问道:“崔大夫来京兆府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张若怜见着两人熟络的样子,也只是对崔依笑了笑,便在井春身边悄悄道:“这位仁兄是哪位呀?”
崔依一路跑来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也顾不得张若怜的话,直言道:“我当真有要事来找井姑娘。”
“找我?”
难不成事井春与百草堂的医患纠纷?
“先前井姑娘不是让百草堂留意一位怀有身孕的女子吗?如今那女子就在百草堂。”
经这么一说,井春适才想起前几天查案的确是让百草堂帮忙注意怀孕女子前来复诊的事情,便道:“昨日弃婴一案已结案,此时也告一段落,关于孕妇的事情也不必纠察了,实在对不住,让崔大夫白跑一趟。”
“已经结案了?”
井春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崔依暗暗自语:“既然已经结案,那此事便是另一桩案子了。”
崔依神情甚是严肃,作揖道:“还请京兆府派人去看一看,有一女子今早晕倒在百草堂门口,经百里大夫诊脉,此女就是原先在井姑娘在行医簿上的人,如今女子高烧未醒,胎死腹中……”
等等!
胎死腹中?
“百里大夫接诊的女子不是韩姑娘吗?”
郑翠儿崔依见过,那当初去百草堂就诊的便只能是韩玉燕,而韩玉燕的孩子已经生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胎死腹中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
“韩姑娘?”崔依却回道:“谁是韩姑娘?”
井春微微蹙眉,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日百里大夫曾经说过,那个去百草堂问诊的女子是为了堕胎去的,当时也正是因为这层原因,井春才会认为这个女子就是那死婴的母亲。
井春回过神来,也只愿是巧合,凑巧这个女子当初选择了堕胎……
思来想去,井春还是插了一句问话,“那她肚子的死胎怎么办?”
可崔依却是摇了摇头,淡淡道:“只能流胎……那女子如今身体虚弱,根本就没有力气生产,这时间一长,便什么都不好说了,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即使如此,也得有家人接应……”
井春怔怔问道:“什么叫最坏的打算?”
“一尸……两命。”
井春当场愣在原地,半响连句话都没说出来,如此可悲的事情就这样地发生在一个女子身上,她不禁有些胆颤,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令人心中安稳的话。
井春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那女子盘发了没?”
“还没有,但应该已经及笄。”
张若怜惊呼,“岂不是还未婚配?”
这与郑翠儿、韩玉燕的案子实在是太相似了……
人命关天的事情,井春没有半分怠慢,便带着崔依去找了宋一问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此事。
宋一问听此也是咂舌,孕母幼子向来是大事,可如今却是这么个下场。
眼下要紧的便是查出那女子的身份,此事便交给了汤师爷来查询此女的户籍。
至于画那女子画像的事情自然也就落到了井春与张若怜身上。
按理说此事并非是什么难案,寻常已婚女子打胎也并非是少见,可此事却偏偏发生在死婴案之后,而且死婴案中的女子也是受到侮辱后想要打胎的,这让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等到了百草堂时,百草堂的学徒已经用药将女子的高烧退了下去,等到三人进入房间时,才发现,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屈膝在床脚的一头,低着头,也看不出脸上的神情。
井春打量了一番,身上的衣服是粗布,里衣却是干净的,宽宽松松的衣服遮盖住了孕肚,头上插了个簪子,斜插入发。
几人对视了一眼,便由崔依轻轻叫了一声,“姑娘……”
许是听到了声响,那女子才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眼中的深情如同慌张的小鹿一样。
那女子样貌端正,脸上虽有些污垢,但看得出皮肤白皙,单薄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却在惨白之下有着一种情波之美,若非那臃肿的腹部,必定玲珑身段。
崔依见着那女子神情颇有些痴傻的姿态,不觉有些忧虑,便靠近了床榻些许,问道:“今早姑娘晕倒到百草堂的门口,还记得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微微愣住,环视着房间中的一切,“你方才说百草堂,我现在就身处药堂吗?”
“是。”
众人轻轻地喘息声如同羽毛一样安抚在这个女子身上,原先焦躁不安的眼神也渐渐松懈了几分。
崔依再次问道:“姑娘,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魏……阿诺,我叫魏阿诺。
“我是百草堂的大夫,我叫崔依,姑娘可还记得来百草堂干什么吗?”
魏阿诺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泛起些许的泪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怯生生地问道:“小孩……”
崔依的目光低沉了下去,又想着有什么话能让魏阿诺最大程度地接受。
魏阿诺似乎看出了崔依的纠结,紧紧握着被子的一角,怯生生地问道:“小孩子是不是……已经没了?”
崔依躲闪开魏阿诺的目光,算是默认。
魏阿诺的脸上谈不上轻松,可也谈不上沉重,像是呆愣住了一样,静了许久,眼眶却猛然滑过两行清泪。
“姑娘好好修养,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魏阿诺摇了摇头,擦干了眼泪,自顾自道:“小孩他不动了,也好,反正……生出来跟着我也是受苦……”
要说魏阿诺对孩子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可怕的是这种感觉夹带着难以言表的参差。
随即,魏阿诺看向了井春与张若怜,许是出于崔依身为大夫的信任,向崔依问道“他们也是百草堂的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