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看那么多人蹲着吃?人都傻啊有空桌子不坐?”
“给团长留的吗?”
“要是给团长留的就好了,那张桌子是被人给霸占了!懂不懂?那是大恶霸的桌子。”
小甲无语,这里居然还有大恶霸?滑天下之大稽!
身为刚来的新兵蛋子,信不信都得忍,忿不忿只能去领饭然后蹲墙边吃。
没多久,那张空桌子坐下了第一个人。
小甲忍不住问身边正在吸溜汤的碎嘴:“他就是大恶霸?”
“不是。他是团部通信班班长,叫小豆。”
没多久,又出现了两个。
“这……”
“这是卫生队的。”
第四个到达,老远就开始朝桌子边的三位嘻嘻哈哈。
“警卫排排长,叫小六。”
第五位随即出现,小甲仍不住挑了挑眉毛:“他……”
“没错,咱们的‘好’教官,赵铁同志。他同时也是一连主力排长……怎么样,寒心了吧?”
小甲这气儿还没来得及喘匀了,碎嘴突然推了他一下:“看到刚进门这位没有?”
成熟高挑身影,明晃晃的白大褂,阳光下慵懒的微笑,看得小甲手里的汤都端洒了:“这……难道……是……大……”后面两个字他都不忍心说出口。
“这是独立团的大神啊你个瞎!是麻雀窝里的凤凰!恶霸能长成这样吗?团长政委都怕三分呢我告诉你,这是林大医生,全团唯二不必受伤就能吃小灶的!”
“唯二?”
这时一个炊事兵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端着托盘上头摆好了碗筷,一溜稳定小跑匆匆经过蹲在墙边的小甲面前,直奔那张桌子,笑嘻嘻把碗筷往刚刚坐下的林大医生面前摆:“林姐,您辛苦!嘿嘿……”
看得小甲牙疼:“他这也太……”
碎嘴赶紧扯他一把:“小点声!这炊事兵就是那恶霸的狗腿子!叫王小三,让他听见你这个小新瓜扭子就完了!”
“……”
“哎呀我去……”碎嘴忽然朝大门口伸脖子,一脸紧张兮兮:“来了……来了来了……”
破门扇吱嘎一声轻响,一对小马尾出现在阳光下,扎得说歪不歪说正又不正的,看起来到这光景她还没梳头呢!小个头比枪高点不多,一双漂亮大眼清澈中显萎靡,楚楚;一双小黑鞋无精打采地迈,居然军人式地习惯性晃肩;不看天不看周围不理那张桌上人朝她招呼,可怜兮兮地蹭到了那张桌边上闷头坐。
“这是谁家的可怜丫头?”看得小甲恨不能把自己手里的汤碗送过去给她喝。
碎嘴的面色更加严肃了,谨慎到以极其低的声音郑重说:“她——就是人面兽心的大恶霸!人称缺德丫头,红霸村。那桌子是她的。”
咣啷啷——小甲的汤碗掉在地,一碗汤洒了个干净,久久不能从痴呆中清醒过来,年轻的人生观毁了个稀碎。
痴呆的小甲没能再注意到,一个半大小子满脸鼻涕跑过他身旁,还一边朝那张桌子回答:“我来给班长他们拿午饭。”林医生朝他道:“小,王强那份必须是稀的,绝对不能让他吃干,听到没有!”铁蛋似乎在对:“到今天,这小子仍然是最值得我这教官骄傲的学员……”
痴呆的小甲也没能注意到,一个土豆般的呆头战士随后经过他身旁,路过那张桌子时继续目不转睛走过说:“俺给连长送饭去了。”
依稀中,那张桌上的人似乎在劝:“丫头,何必那么较真呢!我们都信你的好枪法……”
依稀中,那丫头开口说话了:“他出的就是个馊主意!天下最馊的烂主意!打看信的,我打的就是看信的!结果看信的是个少尉……我那会儿还全天下的吹呢,姑奶奶我丢人丢大了!”
“兴许那少尉就是中队长呢,也许他代理指挥了呗。”
“代理个屁啊代!事后的战场我全看过了,最大的才少尉,中队长最起码也该是个中尉啊!”
“哎呀我天,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也不能没完没了啊?那衰鬼……也怪可怜人的,躲你都躲成耗子了,饿得天天到我那卫生队绿着眼睛偷吃的。”
咣当一声拍桌子响:“怪不得我一直抓不着他!林阿姨,原来是你?你……我现在就要他狗命去!”
一对小马尾在阳光下风风火火冲出了院子大门。
阳光下,团部懒洋洋的暖,春风绿了半山,浑水河倒映着蓝……
禁闭室,陆航很喜欢这地方,这里好像是他的福地。
近一个月来,三次光临禁闭室,目前正在第三次服刑。
先是他把衰鬼给揍了,狠狠地揍了一顿。衰鬼的身手也不算赖,更不傻,那是战斗结束后没多久,那时的陆航哪像个哥,根本就是一只疯狂的狼,那张脸扭曲得可怕,衰鬼连跑都没敢跑,老老实实地挨,然后……以一名受害群众的身份到团部去上访。
陆航的第一个禁闭就是这么来的,关了三天。
三天刑满释放后还不到三天,有人到团部里反应情况,在那场战斗后,至少应该有五个重伤的鬼子被俘,可打扫战场之后,都离奇地死了,连脑袋都没找到。
他这个早有前科的连长什么话都不说,也不配合调查,结果第二次进入了禁闭室,一关七天。
第二次刑满释放没多久,现在他又进来了,不过这一次,他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当时小六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扭扭捏捏说奉团长命令捉拿他,理由团长没给,期限也没说,反正就是关,滥用职权到如此无耻步也就宋团长能干得出来。
不过,这一次关禁闭倒是这三次中最平静的一次,因为死去的已经死去了,能活下来的注定能活下来,陆航的心恢复成了湖水,而林大医生现在也许有空闲了。他总算想起来,是不是有机会能闻到她的香。
“哎!倒霉鬼,你又作什么死了?”
刚想到了她,她便出现,出现在那扇没有窗的窗外,一如既往地两手抄在白大褂口袋,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在下午的温暖阳光里,向窗内嘲讽。
正懒散半靠在床头的他定定望着窗,远山与蓝在她身后,很……漂亮,即使嘲讽也很漂亮。于是下床站起来,整理身上的军装褶皱,连风纪扣都一丝不苟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