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排阵地,陆航顺势先跳进了铁塔的坑,抄铁塔的水壶仰头灌,那熊眼见连长到了他身旁,还继续朝坐在这里查验枪支的小丫蛋嘚啵不住嘴:“头功必须是我!西边的战斗要不是我在,田三七都得躺下!”
“呸!”小丫蛋将一排子弹压进她怀里的四四卡宾枪,眼皮都懒得朝熊抬。
“好吧。要说最厉害的……还得是老孔!”
“老孔?”
不但小丫蛋停下了动作,连陆航都歪过了头看熊。
终于有听众了,熊立刻精神了:“老孔可太厉害了!死人他都不放过!战斗结束了他还掐着那死人脖子不撒手呢!拽都拽不开!这家伙这个瘆人!不愧是指导员,真较劲啊!那倒霉陈冲差点死他屁股后头都不管。”
呆了呆,小丫蛋这才注意到陆航的血色绷带:“你伤了?”
陆航把水壶拧好盖子撇还在铁塔怀里:“没有。”然后抄起步枪窜出,继续朝西。
卫生兵早已在陈冲排阵地上,连手带袖全是血,松开伤员下意识擦汗,额头也沾了血,陆航经过时直接向他问战损,得到的结果不乐观,陈冲这里重伤加牺牲十余。
将集中在这掩体附近的伤员和尸体扫视一遍,陆航继续向前猫腰窜坑,终于看到了坐在散兵坑里呆的老孔,狼狈得一身灰土半身血。
几步进了坑,靠着孔岩身边坐,把步枪竖在肩侧斜看远天:“不是告诉你留在三排阵地么。”
“我不知道他死了。我还一直在等他死。”
“你的想法没错。”
“我以为我也死了。”
“这感觉也没错。”
“我本来有个家……我想和她娘俩埋在一起。”
“你比我强。起码你做不成野鬼。”
“有这么比的吗?”
陆航不禁笑了,收回目光歪看孔岩:“指导员同志,我想问问,王强和田三七能入党,我凭什么不行?我可是连长!”
“你……就凭我是指导员!就凭我看你不顺眼!怎么地?”孔岩终于开始下意识伸手掏兜摸烟卷了。
湛蓝的天空上,阳光斜了不少,仍然刺眼;绿色远方,敌人正在反省失败,并重新部署,准备开始新一轮进攻……
骑兵大尉没心思再晒太阳了。
这战斗已经不对劲了,四个连伪军,最先发动进攻的那个连没了一个排,现在西侧溃退回来这个连只剩了一个排,南边两个连跟八路对射死了十几个,最令大尉无语的是……暂编在这四个连伪军中的十几个皇军步兵,一个都没回来!
尽管伪营长高调表态,说八路已经损失惨重,胜负只在下一回合,可这瞎话对低迷士气毫无作用。
知道伪军废物,没想到伪军这么废物,大尉并不认为是八路强,他不得不亲自指挥这一次进攻。
“不要分方向,一个方向就够,把你的所有兵力弧形连接摆开,尽量加大攻击宽度。明白?”
“不需要快速,不需要统一,被压制的位置可以停止,其他位置借机向前。明白?”
教会了伪营长最简单最易操作的阵地进攻方式,看着那些士气低迷的伪军,大尉又补充:“我的两挺轻机枪和三个掷弹筒加强给你,不要让我失望!”
伪营长的眼睛立刻亮了,点头哈腰急忙表决心。掷弹筒那玩意可是好东西,尤其是骑兵的带弹量更大,只要开轰,早晚轰到八路放弃阵地逃。
……
望远镜镜头里,各部伪军正在铺连成一条长长的整体进攻线,左端延至东南,右端延至西南,目标点点。
往往,最简单的招式最难拆。
陆航举着望远镜迟迟不说话,很显然,敌人这是想要一寸一寸地把特战连从这个阵地挤出来,希望特战连往北跑。
在特战连无人敢质疑陆航的权威,但不代表所有战士都没有疑虑,越是善于思考的越是这样。不说战士,四个排长的心理状态都是不同的,陈冲想法最少,他还沉浸在第一次白刃战的倒霉回味中不能自拔;田三七的刺刀已经擦净了,他喜欢不退的感觉,觉得这地方风水挺好;铁塔的心理活动最复杂,他想劝老大往北撤,反过来又想老大打仗精明得很,他不往北跑应该说明北边更危险,可是看看北方的广袤,自由的感觉真是诱人!又琢磨是不是该劝,想了一圈又一圈,一脑袋浆糊。
突然被踢了一脚:“想啥呢?我瞅你快要冒烟儿了!”
铁塔这才清醒过来,没淹死在他自己的智慧漩涡里,看看一脸汗泥的小丫蛋,忽然轻松了许多,下意识咧开熊嘴:“对啊!这不还有你这缺德玩意垫背呢么!我着什么急。”
“啥?”小丫蛋咔吧着傻大眼不明就里,当熊变成了智商熊的时候,她反而变成了小二百五。
“没啥。你想说啥?”
“哎,是你没说完好不好?你不说魔障老孔没管陈冲么,那跟陈冲搂一起的敌人咋死的?”
熊眼两翻:“你说呢?累死的呗!”
一阵银铃笑,笑起来没完没了,蝴蝶般飘荡在阵地上空,引得无数肃穆面孔转向声音方向瞧,但是只能看到散兵坑边缘的歪倒杂草,新土,步枪枪口,与遥远天空。
王强叹了口气,特战连永远不缺没心没肺的人!猫下腰一溜窜,闪进陆航所在的观察位:“哥,如果咱们撤,真没机会跑到天黑么?”
“没机会。”
“可到现在我也没看到一匹马。真的是骑兵么?”
“这就是鬼子的鼓励。”望远镜被陆航放下了,视线却继续盯着南方的敌人进攻线:“这次进攻……只要我们拔掉敌人的牙,之后他们应该就只剩最后一次进攻机会了,在天黑之前。”
“拔牙?”
“准备战斗吧。从反机枪开始,最终也会结束于反机枪。把机枪集中到你一排来,告诉田三七二排在后边不用动,等着往这补人就行。”
……
仰仗不逊色于鬼子的弹药基数,敌人的进攻线过了四百米特战连便首先开火,南方那条漫长的进攻线仓促入草,变走为爬,伪军机枪随即还射,七挺捷克式轻机枪,横向均匀散布,为匍匐前进提供压制掩护,弹道像是七把扫帚,一阵又一阵乱纷纷呼啸在特战连阵地,几乎不绝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