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不置可否,但其身体的动作,几乎就是在肯定我的说法。如果这样的说法属实,就意味着。其实最后“叛变”的罪名,还是要落到宋不缠的头上。
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为这件事情需要负责任的,岂不是还是老宋的先祖?!
我赶忙转头看了过去。老宋的背影,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还是之前的说法。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讲,家族的清誉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布尽巨弟。
乍一听,似乎挺意外。一代大侠宋不缠,最后仅仅是因为私人的缘由,导致他不顾祖训,背叛师门,反戈相向。然而细想,又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宋不缠始终都生活在江湖之外,看似历经世事、修道又成,但实则质而不野,单纯之极。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容易走极端的。当他们负屈衔冤,心中的愤恨与怨怒,无法适时排遣,很容易就走上的想不到的道路。更何况,与他一起受死的还有自己的爱人杨惜。
果不然。老和尚像是鼓足了勇气,最终说了出来,“宋不缠死后成了厉鬼,而且有了皈依鬼门的念头。”
是了。
我的揣测最终成了现实,“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摆在宋不缠身上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下恩怨。转世投胎;要么就在鬼界游荡,伺机报复,于是就不得不投靠鬼门。
“可是--可是,”我挠挠头,不知道接下来的问题该不该继续问。
“你是要问,为什么最后又是张世杰将其封在大槐树中吧?”老和尚缓缓道来。
“是的,怎么后来事情又闹成这样了呢?”
老和尚微微的摇着脑袋,像是在哀叹命运的不公,“我们时常说要德才兼备,有德无才,难当重任,有才无德,祸国殃民。所以说。宁愿要一个庸臣,也不要一个奸臣。如果一个人有盖世奇才。却道德败坏,草菅人命,那还不如一个愚笨没本事的人儿。”
我深呼了一口气,老和尚说的没错,庸不可怕,怕的是奸,照他的意思,宋不缠理通阴阳,又擅长奇淫巧计,如果背叛了四面宗,后果不堪设想。
“你知道螫手解腕、顾全大局的意思吗?”老和尚一字一顿的问我。
虽然老和尚看得是我,但话语早就飘到了老宋的耳朵里。
“用槐树封印宋不缠,其实不仅是他难以转世投胎,更大的原因,是可以让其被囚禁在树里,脱不了身?”我似懂非懂
“是的,”老和尚点点头,“宋不缠原本就精通鬼道之事,要不是因为那佞臣‘及时’通知了张世杰,趁着宋不缠的鬼灵尚未聚阴成型,施法将它封在槐树中,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老和尚说完此句,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像是把积压在胸口多年的一块大石头,抛落在地。
“他是--”我指了指老宋的背影,“宋不缠和杨惜有子嗣?”随着事情的水落石出,一些细节上的破绽也暴露了出来。尽管这已经不是重点,可我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宋不缠还有后人。
“是宋不缠弟弟的那一支。”老和尚解释道,“虽说不是直系,然而,你知道的,宋家一直因为此事耿耿于怀。”
“后来又是鬼门作的祟吗?”我突然想起来,被宋不缠害死的那些无辜生命,证明其最终还是从老槐树里跑了出来。
“对,”老和尚摇摇头,四面宗和鬼门本就是一对千年冤家,四面宗既然有办法封住宋不缠,鬼门自然也有办法将其解封。只不过到了那时,一干前世的仇家,早就不在人世。宋不缠因为难以理解张世杰会将其封印,因而更加坚定了投靠鬼门的决心。宋不缠和它的杨惜,在阴间做了一对千年夫妻。”
……
听完这个故事,我心中的感觉难以言表。这本来就是难以决断的事情,到底谁错了呢?
我慢慢的站起身来,想要走到老宋的身边,说些什么,然后走到半途,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如今唯一能够让他焕然释怀的也就是他自己了。
天色渐暗,火红的夕阳,将天边辉映的如同鲜血一般,就像被撕裂的伤口难以愈合。
我们都知道天黑之后,将面临更大的危险,可是如果老宋不对此事作出反应,我们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隔了一会儿,倒是老宋慢慢的回过了身子,老和尚赶忙将头撇向了一边,下意识的逃避他的视线。
“咱们走吧!”老宋站了起来,然后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说道。
“嗯?”
“趁早追上女华才是上策。”老宋面无表情的讲道,然后整理衣衫,收拾残局,迈开大步朝着女华和阿紫尼渣消失的那片树林走去。
我无法解释当下的情形,也无法知晓老宋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想过很多种当最后这层纸被捅破,老宋会做出的反应。
可偏偏是这种根本没有反应的反应。
我只能理解他是匿瑕含垢、深明大义,所以才将矛盾回避。我们现在只有团结一致,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转眼间,老宋已经走出了数米之远。
我和四眼使了个眼色,这才招呼着大家,一起朝着树林走去。
路上我还在琢磨之前的这些事儿,但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到了最后干脆放弃了。不管怎么说,先面对眼下的困境再讲。
我们渡湖差不多渡了一半,现如今全被湖被土壤填满,剩下的一半改由步行,速度自然是快了不少。
老宋第一个,四眼和我紧跟其后,老和尚从祝瑶瑶的手里接过念念殿后,祝瑶瑶则牵着小猴子一起前行。
平坦的地面上,现在被夕阳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可奇怪的是,愈是靠近树林,似乎就越是光明,仿佛那片树林子正在向外闪耀着光芒。
我们终于来到了树林子外。
众人停了下来。
这片林子,依然很深,而且走到近处,才发现果然会发亮。那棵棵树干如同萤火虫一般,间歇性的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看上去颇为诡异。
“嘶--,嘶--”
没有风,可树林子里,却仿佛正在发出如同“蛇嘶”一般的悚然声响。
“等一下--”老宋突然转过了脑袋,我以为他要说的是林子的事儿,未料他却皱着眉头愣愣的看着念念。
我被他看念念的眼神,弄得心神不宁。老宋的视线似乎想要穿透念念的身体一般。
念念却丝毫没有觉察,扒拉着小手,在老和尚的怀里蹭着脑袋。
“怎么了?”老和尚问道。
“念念身体里的那一位,是女华的弟弟?”老宋似是自言自语。
“嗯。”这个结论是已知的,难道老宋又有了什么新发现?!
“我们前面说过,上古是传疑时代,很多史籍记载的都是传说,不可全信。”老宋顿了顿,“但我想四面宗和鬼门既然能够征战千年,一定是个着名的人物,少不了传说。”
“你想要表达什么?”我赶忙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女华实有其人,念念体内的那位,史料中也一定有记载。”老宋补充道。
“可,可你们不是说,女华的史料甚少,而且更没有记载她的弟弟是谁吗?”
“史料确实没记载女华的弟弟,但女华的弟弟一定是在史料之中。”老宋说了一句玄之又玄的话。
“什--什么意思?”我彻底被绕晕了。
老和尚似有领悟,他看看怀中的念念,“你的意思是说,念念身体里是个着名的人物,但史料却没有记载他和女华是姐弟关系?”
“没错,又或者以讹传讹,混淆了他们的关系。”老宋说道。
我总算有些明白了,“这么说,女华的丈夫大业有可能是她的弟弟,女华的儿子大费也有可能是她的弟弟?”
“理论上是这样的?有可能范围还有再广。”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老宋的推测不能不说不具建设性,但问题是,他如果推测准确,不是将事情清晰,而是越弄越混乱。因为上古的人物实在太多了,照老宋的意思,尧舜禹、黄帝、颛顼等等等等,这些个出现过的人名,不都有可能是女华的弟弟?!
“不,”老宋摇摇头否定了我,“你说的这些人是都有可能,但可以土填大湖的,却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