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松岭在松州城西北方向,距离此地约三百余里,按尉迟恭全部步兵的行军速度,恐怕得三天才能赶到。
李沐因为要绕一个大圈子,路程更远,好在全部都是骑兵,所以到达预定目的地,从速度上来说,也相差无几。
由于到时无法联络,只能从党项人的反应判断,所以二人约定,三天之后,也就是第四天的午时正,不管党项人有没有撤退,两个方向同时发起攻击。
当天夜里,李沐和牛进达率着五千五百骑兵,点着火把,开始了急行军。
松州城是大唐与党项的边城,再往西过了甘松岭就是党项的疆土了。
从进入党项土地的那一刻起,李沐下了一个命令,都就是凡大军经过时,遇到的所有党项牧民,一律杀尽。
以防止他们去给拓跋赤辞报信。
不过好在党项地广人稀,所过之处,也没遇到党项人的部落,只有些散落的流民,被唐军毫不留情地斩杀。
三天之后的凌晨,骑兵终于赶到了事先与尉迟恭的预定地点。
可此处地形开阔,骑兵无法隐藏,李沐硬要换地方,开玩笑,这要是大天亮了,党项人发现唐军,知道后路被断,双方便不得暴发一场遭遇战?
只要是全在明处的遭遇战,必定打成消耗战,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沐可不想拿护卫营与党项人死拼。
牛进达虽然不同意李沐擅自更改预定方案,可得到尉迟恭再三关照,此战听李沐的,只好派出斥候查探,探得向西十里地,有个合适的伏击区域。
李沐亲自前往查看,见那处道路两边是土丘,天然形成一个峡谷,正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
便与牛进达等人商量。
“牛叔,此处打埋伏正合适。”
牛进达久经沙场,一眼便知道李沐说的是实话,这小峡谷最难得之处是中间还有个转折,这样就算骑兵正面谷口列阵,峡谷另一边也无法看得到。
“你打算如何布置分兵?”
“这土丘光秃秃的,而且坡度不大,我的意思是往两侧土丘背面各埋伏两千骑兵,由牛叔统领,我和李沂率护卫营和余下一千骑兵在峡谷西边列阵,形成三面夹击之势,不知牛叔意下如何?”
牛进达闻言点点头,李沐的方案不错,“某没有异议,只是正面只有五百护卫营和一千骑兵,会不会太单薄了些?依某看,两侧各一千就够,正面三千五百骑兵方可保证万无一失。”
牛进达一眼就看出李沐正面的力量单薄,不愧是沙场老将。
李沐诡异一笑,回头问李沂道:“这次带了多少地雷来?”
李沂答道:“每人带了一个,共五百枚。”
“够了,马上令人在峡谷中埋设。告诉弟兄们,不用留,全埋上。”
“喏。”
李沐转头对牛进达道:“牛叔不必担心,按我的方案布置就是,一会开战了,我让你看一场精彩的烟火表演,呵呵。”李沐得意地笑起来。
牛进达半信半疑,当下也不再反对,便去布置去了。
天色亮起,唐军按方案布置着。
峡谷中的地雷已经埋设完毕,李家庄暂时还无法制造踩压击发装置,这地雷需要有人拉弦。
李沂让人在峡谷两侧挖了一个土坑,藏入两个人去,负责拉弦,土坑上面做了伪装,曝眼一看,看不出什么来。
两侧土丘背面的骑兵已经到位,都坐在地止休息,等待命令。
所有马匹都衔了枚,以防止马嘶暴露了唐军的行踪。
而李沐这一面也集结完毕,静静地等待着开战时刻的到来。
时间慢慢地过去,直到午时,也没有斥候来报敌伯行踪。
李沐心中纠结起来,难道是尉迟恭出了什么岔子?
其实李沐错怪了尉迟恭,尉迟恭到了松州,从李道彦手中接收了近两万唐军,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甘松岭支援。
甘松岭的唐军守将叫韩威,是松州都督,辖下六千府兵,顶住党项人十来天的进攻。
这倒不仅仅是唐军骁勇善战,而是自古松州是与吐蕃、党项接壤之地,大唐也在此囤兵筑城,要塞内粮食武器皆备,加上要塞地形险要,党项虽然军队人数数倍于唐军,但无奈甘松岭要塞坚固,无法使出全力,是以韩威仅凭六千人就顶住了敌人十余天的进攻,只是伤亡也已经近半了。
而尉迟恭率军赶到时,韩威刚好打退了敌人又一次进攻。
经过这么多天的战斗,韩威麾下将士也已经精疲力竭,要是援兵不到,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也只能撤往松州城了。
尉迟恭到了之后,接收了甘松岭的防卫权,勉励了一番,便令韩威残部撤出要塞,前往松州城休整。
尉迟恭虽然性情粗犷,但行军打仗起来,却是一丝不苟,约好午时发动进攻,那是早一分、晚一分都不成。
可就在午时到来前,拓跋赤辞主动发起了对甘松岭的又一次进攻。
所以,尉迟恭只能先迎。
轻松打退拓跋赤辞这一次的进攻后,尉迟恭随即下令大军整束,准备出城对党项发动总攻。
而拓跋赤辞经过这次进攻,也警觉到事情不对。
为了攻城,党项已经死了数千人,让拓跋赤辞半途而废实在是不甘心。
拓跋赤辞认为经过十天的进攻,唐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打算耗也要将唐军耗死,只是这次的进攻让拓跋赤辞明显感觉到唐军的战力与之前不同。
他想到很可能唐军有援军到来了,加上之前吐蕃出兵党项的消息。
拓跋赤辞害怕了,生起撤退的心思。
原本拓跋赤辞对吐蕃人的入侵并没多在意,是因为党项人没有什么城池,基本上财物都随身携带,吐蕃人就算入侵也抢不到什么东西。
等自己攻下松州城,抢劫一番之后,再回师驱逐吐蕃人也不迟。
眼前松州城里大唐百姓的财富才是拓跋赤辞最眼红的目标。
但现在大唐援军如果到了,那不但攻不下松州,还可能让自己伤筋动骨,这就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了。
于是他下令立即撤退,甚至连帐篷都不许收拾。
党项人的控马能力是天生的,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尉迟恭整顿集结完大军,出城进攻至十余里外党项人营地时才发现,短短半个时辰,党项人已经人去帐空。
而从党项人扎营处离李沐设伏处有近六十里,这也是李沐苦等敌人不至的原因。
李沐从每个护卫营士兵的脸上扫过。
他能看到的是士兵们眼中的不安和脸上的坚定。
这两种截然相反、矛盾的情绪同时存在着。
让李沐心中生出一丝担心。
他知道,这支队伍虽然训练刻苦,但毕竟没有上过战场,就如同温室中的花朵一般,就算开得再艳丽,却少了一份历经血战的肃杀之气。
如果今天战事不利,这支队伍的军心恐怕就会垮掉,且很难再回复。
李沐没有鼓励他们,甚至没有作战斗动员,他希望士兵们能自己克服心魔,这样才能锤炼出真正的军魂,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势。
李沐作好了护卫营此战折损的准备,在他看来,此战胜了,哪怕是惨胜,只要护卫营还有人活下来,那半年之后,自己依旧能拉起一支更强的队伍。
这些活着的人,将成为这队伍的种子,这支队伍也就有了真正的军魂。
李沐不知道的是,护卫营将士眼中的不安,并非来自对战场的恐惧。
恰恰相反,护卫营将士渴望着这场战斗。
因为这是他们梦寐以求、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就象是一个人练武久了,就想着去外面试试拳脚一般。
虽然此时的心态是脆弱的,很可能因为一次挫折而一獗不振,但掩藏不了他们心中的熊熊斗志,这也是他们脸上坚定表情的由来。
他们真正担心的是他们的主帅李沐。
在他们眼中,李沐从一个纨绔转变成一个善待士兵的金主,得益于李沐出手大方,在他们身上吃喝军饷花钱如流水。
如今李沐实现诺言将他们拉到战场上,将士们对李沐的印象再一次转变,认为李沐的确是个重信诺之人,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将士们对李沐能不能带着他们走向胜利吃不准。
因为李沐不是一个能与士兵同甘共苦之人,在士兵的眼里,他是一个注重享乐、不肯吃苦的上等人,认为他无法与自己同生共死。
这才有了眼中显露出来的不安。
但此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就算李沐知晓士兵心中所想了,想做出改变,也来不及了。
这时,派出的斥候来报,二十里外出现一支敌军哨骑,人数有一千骑以上。
李沐立即下令准备战斗。
一阵杂乱之后,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人上马,刀离鞘,默默等待着血战来临。
李沐再次扫了一眼护卫营的将士们,从他们眼中看出的是一种狂热的期盼。
李沐心想,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斥候源源不断地前来禀报敌军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