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沐如此一问,李世民也意识到这样不妥。
就顺势停止了数落,沉默起来,只是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沐。
还别说,李世民越看李沐,就觉得李沐的模样越象自己当年,这眉眼口鼻,在李世民心中,几乎变成自己的翻版一般。
可李沐不知道究竟,见李世民如此打量自己,心中不免局促起来。
“自己找个地,坐吧。”李世民幽幽道,“今日朕与你在此所说的话,没有任何人听见,也没有史官在侧记录,你可畅所欲言。”
李沐依言,坐了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自己身世的?”
“半年前,常玉从凉州来京城时,向臣述说了臣的身世。”
“那么梁仲业也和常玉一样,是建成亲卫?”
“是。”李世民连梁仲业都知道,让李沐心中一震。
“告诉朕,你心中可想为你的父王复仇?”
李沐闻言一惊,没想到李世民会如此直接了当地问。
“不知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是臣没有为父亲复仇的想法。”
“那真话就是有喽?”
“是。”
李世民的眼神一缩,“你倒是直率?”
“直率说不上,只是为人子者,若连父仇都不报,何以立足天地?”
“说得好。那讲讲你当如何为你父报仇……打算行刺朕吗?”
“陛下小看臣了。”
“此话何意?”
“行刺皇上,臣便成了弑杀皇叔的逆臣,当年骨肉相残的血腥,还未从这皇宫天空中褪去,难道如今还要再添上一笔吗?”
李世民的脸色和缓起来,他问道:“那你言中之意,是不打算复仇了?”
李沐道:“臣……不知道。臣只知道,如今天下,依旧还是大唐天下,如果再起内乱,得益的只会是周边列强,损耗的只会是大唐国力。故,臣以为这绝非先父和皇祖父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既然皇上立志要做明君,那臣就只好做个忠臣了。”
这话令李世民动容,他心道,此子确实胸襟开阔,见识异于常人。
在这一瞬间,李世民甚至有一种将李沐立为太子的冲动。
而冲动总归是冲动,冲动之所以为冲动,就是因为它不持久,如果能持久的也就不叫冲动了。
李世民迅速就将此念头灭杀在脑海里。
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就算李沐是皇子,也无法说出他生母的家世来,一个庶出的皇子,想要继位,除非皇帝没有嫡子。
更何况,朝堂之上,没有大臣会赞同一个来历不明的皇子继承大统。
一个没有大臣支持的皇子,就算坐上皇位,等待他的只有被废和做傀儡两条路。
“你能这么想,朕很欣慰。”李世民展现出谈话以来,第一个笑脸。
李沐心中一松,要蒙骗李世民太不容易了,不能全说假话,只能七分真三分假,才能蒙混过关。
“朕召你来,一是设家宴庆贺你我叔侄相认,二是确有些事要与你商议。”
“臣聆听陛下教诲。”
“唔。前几日,朕派往新罗的使者已经传回消息,不久之后,新罗的使者团将到达长安,到时朕打算由你与礼部负责接洽。”
“臣遵旨。”
“当日奏对之事,朕正在落实,可你承诺的扩大物资生产力,不知道准备得如何了?”
李沐道:“臣这些天,精力全用在常玉之事上,哪有时间去准备此事?”
李世民眉头一皱,他自然听出了李沐话中的怨意,“好在现在此事已经过去了,你加紧去准备吧。”
“未必能如此轻易过去吧?”李沐嘟哝了一句。
李世民闻听,脸色一变,便要发怒。
李沐赶紧道:“臣遵旨便是。”
“另外,直道还得加紧时间修建。”
“臣会督促杨务廉和马周。”
“最后,钱庄之事朕还有些疑惑,你真能保证钱庄能有这么大收益吗?”
“臣请问陛下,如果发动一场北征高丽的战争,朝廷需要筹集多少资金?”
李世民想了想道:“保守些,至少需要八百万担粮食以供二十万大军,另外军械、铠甲、马匹等算起来,没二、三千万贯,恐怕不足以应对一场大战。”
李沐道:“臣可保证,五年时间,钱庄所获之利足以应付这一场战争。”
李世民精神为之一振,“此话当真?”
“臣可立军令状。”
“如此甚好,那朕心中就安了。只要你能办成此事,朕绝不吝封赏。钱庄之事,就由你和韩仲良、马周去办,若人手不够,朕允你在国子监取仕。”
“臣或许需要在民间取仕,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一愣,但很快释然,“朕准了。”
“谢陛下。”
“你如今已经贵为嗣王,国子监就读已经不适合时宜了,今日朕委任魏征、韩仲良为嗣王师,你可知道朕的心意?”
“臣谢陛下关爱之心。”
李世民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魏征正直,韩仲良稳重,由他们二人匡扶你,你便不会太过跋扈。”
“是。”李沐低头应道。
李世民此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他叮嘱道:“有一句话,朕要告诫于你。”
“臣聆听陛下教诲。”
“日后,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不能抢。”
“臣谨记。”李沐虽然对李世民的这句话有些不解,可也没太往心里去,以为这不过是李世民对自己以往行为跋扈的告诫。
李世民招了招手,袁仁国双手端着一个木盘过来。
李世民取过白玉佩,在手上抚摸了一会,递给李沐道:“这玉佩既然是你生母所留,你要好生保管,不可遗失了。”
李沐双手接过,心中却疑惑,李世民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至于这块金牌嘛……。”李世民迟疑起来。
李沐机灵地回答道:“如今神机卫已经开始扩编,庄子里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这金牌还请陛下收回。”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你如此谏言,那朕准就是了。”
李沐心中腹诽,我什么时候谏言了,你这么磨磨蹭蹭,哪有想给的意思?
“好了,时辰不早了,朕已经传了宗室一概人等,今日与你欢宴高乐。”
“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