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显得很镇定,他自然明白,就算李沂泄密,李沐暂时也不能将他怎么着。
毕竟李沐没有公然造反,总不可能闯进宫来杀他吧。
“陛下稍安勿躁,以臣看来,李沂应该不会告诉李沐。”
长孙无忌的安然感染了李世民,他坐下来道:“辅机真有如此把握?”
长孙无忌道:“人心善变,同样也非常敏感,一切的变数都是来自于猜疑,就算本来没有嫌隙,也绝对禁不住猜疑。李沐与李沂之间,李英节的死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不管二人如何推心置腹,都无法抹去李英节背后中箭这一事实。”
房玄龄忍不住问道:“可如果李沐将梁仲业传来一问,岂不真相大白?”
长孙无忌诡异一笑道:“就算传梁仲业询问,结果无非是两个,一是如你我所料梁仲业谋杀了李英节,另一种是梁仲业没有谋杀李英节,李英节确实是死于吐谷党人之手。”
房玄龄点头道:“是啊,这么一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与李沐无关,二人之间的猜忌岂不就此解开了?”
长孙无忌嘿嘿笑道:“人心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世间就太平了。”
“辅机此话何意?”
“陛下,就算李沐传梁仲业,当着李沂的面询问,如果梁仲业承认李英节是他所杀,那么李沐该如何处置梁仲业?杀,就会令追随李沐的臣子寒心。不杀,则无法对李沂母子交待。”
李世民点点头,易地而处,李世民也无法进行抉择。
“如果梁仲业否认杀了李英节,敢问陛下、玄龄,如果换你们是李沂,信吗?以臣看来李沂会认为事情挑明已经过去一年了,李沐与梁仲业是否已经暗中串通过词了,或者梁仲业会不会怕死而谎等等,所以无论梁仲业怎么解释,都无法开释李沐与李沂之间心中的疙瘩。甚至反而会加重二人之间相互的猜疑。”
长孙无忌的剖析让李世民、房玄龄心中悚然。
对于人心的把握,长孙无忌确太厉害了。
房玄龄迟疑着问道:“如果李沐狠下心,当着李沂的面杀了梁仲业,以辅机猜测,又该如何?”
李世民闻言点头,他认可这种做法。
两害相权取其轻,真到了这个份上,李世民无疑是选择这种干脆、简单的方法。
可长孙无忌摇摇头道:“先不以李沐的性格会不会这么做。就算他这么做了,不但无法解去李沂心中的疑惑,甚至会加重李沂心中的疑惑。”
李世民问道:“这话从何起?”
“如果李沐真当着李沂的面杀了梁仲业,在李沂心中便会生出另外的疑惑,那就是李沐会不会是杀人灭口,从而猜疑到李沐会不会是常宝、梁仲业杀害李英节的背后指使者。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李沐做出怎么的选择,这个死扣只会越解越紧,直至二人中一人死去,或者同归于尽。”
李世民与房玄龄互视一眼,心中无比震惊。
人心的复杂,可见一斑。
一件本可一句话清的事,结果能让长孙无忌解读成生死之局。
太可怕了。
此时,袁仁国匆匆跑进来。
“启奏陛下,吴王殿下叩阙辞行,陛下见不见。”
李世民闻言大喜,连连夸赞长孙无忌道:“辅机神人也。”
房玄龄暗叹,整个大唐,如果真有人可对抗李沐,此人非长孙无忌莫属。
长孙无忌道:“还须请陛下移跸,前往承门送行,如此可安李沐之心。”
李世民此时心情甚好,也不再顾及自己的身体还未康复,“依辅机所言,玄龄随朕去见见李沐,也算给他个面子。”
……。
次日,当李沐再次见到孙华时。
已经事隔四年的孙华面容憔悴。
倒不是李世民暗中虐待他,而是孙华年里,孤单地守着李渊的寝陵,这种煎熬确实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下来的。
“老奴叩见殿下。”孙华几乎是嚎哭着拜倒在李沐面前。
“快快请起,孙公公是服侍皇祖父的老人了。对我而言,就如同长辈一般。”
李沐安慰了许久,孙华才渐渐收敛起心中的委屈和哀伤。
“太上皇没有看走眼,殿下果然是人中龙凤,这才短短三四年间,就有了如此成就……可惜,太上皇看不到了。”着又红了眼。
李沐幽幽道:“皇祖父能看到的。他正等着有些人快些到九泉之下陪他呢。”
孙华开始一怔,脸色一白,可随即回过味来,“殿下得是。”
“孙公公如果不疲惫,可否与我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华左右一顾,显然是担心隔墙有耳。
李沐微笑道:“孙公公放心,如果在我的书房话都能泄露出去,那几年前,我就该死了。”
孙华这才放下心来。
“孙公公坐下喝杯茶,咱们有得是时间,慢慢。”
“是。”孙华应道,“武德九年六月初三,也就是事变前一,三日前出现的太白星,再次白日出现,太史令傅奕急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下!陛下震怒,急召秦王入宫,太上皇将傅奕的奏折掷于秦王面前。可秦王看过之后,却另奏太子秽乱宫禁。”
李沐问道:“太史令傅奕是谁的人?”
孙华摇摇头道:“老奴不知,不过以殿下的聪慧,焉能猜不出傅奕站在哪一边?”
李沐略一思忖,“从事后看,秦王意图次日宫变,便需要太子、齐王进宫,告发太子秽乱宫禁不过是随口胡言,目的只是想让皇祖父召见太子和齐王入宫。可傅奕的奏折与此事并无直接关联。可秦王见皇祖父可以直接见驾,不需要借口,所以我以为,傅奕应该不是秦王所指派,应当是太子或者齐王的人。”
孙华叹道:“虽然老奴不知道原由,但殿下分析应该是对的。当时陛下惊怒之下,便无懈顾及傅奕的奏折,而是传令召太子、齐王、秦王三人次日一早进宫,三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