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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县,雒门聚,卢家依山别院。

临近除夕的连绵大雪,并没有让人充盈“瑞雪兆丰年”的喜悦,反而令人觉得风寒刺骨的悲凉。

一脸深深倦色的郑璞,缓缓步出门外,昂头呆呆的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少时,摊开手掌接了一片,看着薄薄的晶莹被手心的热度化开、消逝,犹如从未来到人世间一般。

有些事物,譬如那一现的昙花或辗转则逝的彗星,于瞬息间惊鸿了岁月后便再无踪迹。

徒留那些幸会过的人儿赞其璀璨而哀其短暂。

“郎君,该启程了。”

早就牵着战马恭候在侧许久的扈从乞牙厝,轻声提醒了一句。

“好。”

郑璞略微点了点头,接过缰绳扶鞍上马,却又侧头回望着宅院迟迟没有策马前行。

他刚从妻张妍的病榻前出来。

在得悉噩耗的时候,张妍便悲恸不能自已,累日流涕以致卧病在床。

若不是医者多次以腹中胎儿劝说,她甚至不近饮食。

年岁大了许多且肖父的张苞,一直是少小失孤的她寄托父辈思念的对象,而如今的她无所依了。

这种悲恸,无论是谁都无法宽慰。

故而,此些时日郑璞唯有时刻陪在榻前,予她一个可依靠可放肆宣泄情绪的肩膀。

同样住在此间别院的张遵,已然被天子刘禅诏令扶棺踏上了归去成都的路程。

张皇后恳请的。

与张妍同,在得悉消息时,本就缠绵在病榻上的她,一时间任凭清泪无声湿锦衾。

但与张妍不同的是,片刻后她便擦干了泪水,唤来宫人奉膳,丝毫不顾礼仪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满脸的坚韧与满目的倔强。且还出声向在病榻前的天子恳请将张遵养在宫中,与太子刘璿一并读书,她要亲自教导。

盖因张家次子张绍,筋骨羸弱难为武事之能,署案牍亦中人之姿。

亦是说,心忧门楣游的她迸发了求生的潜能。

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就此卧榻而去。

“驾!”

双腿轻轻一夹,郑璞策马往冀县丞相别署而去。

丞相数日前便来冀县了。

但以身体不适为由,令所有人各司其职即可,勿要前来求见。

不过,看着日渐憔悴的妻子,郑璞终究还是忍不住去求见。

因为他在出门前,还在榻前轻拥着张妍,在她耳边轻声许下了诺言,“文黛,好生惜身,待一岁后,见我为文容兄复仇!”

闻言,双目红肿的张妍,硬生生的止住了涕泪。

且还强撑着直身,为郑璞捋平那略显凌乱的早就霜白的鬓角,重重颔首,“嗯,夫君,我等着!”

辰时,至冀县。

郑璞步入别署,待整理了仪容后,便来丞相署物寻值守小吏道,“劳烦通报,我欲请见丞相。”

亦让那值守小吏面露难色。

丞相早就有言在先,他自是不敢打扰的。

但郑璞乃是丞相司直,丞相不在陇右时的主司事者,他亦不敢回绝。

“且去通报一声吧。”

郑璞亦知自己乃是在强人所难,故而轻声宽慰了声,“就说我有要事求见,丞相见或不见,皆不会归咎于你。”

那值守小吏这才如蒙大赦,行了一礼后转身而去。

而郑璞则是避到檐侧,阖目静静的立着。

因为他知道丞相不会见他,但更知道自己必须要见。

署屋内,数个炭火正旺的火盆温暖了室内,却暖不了丞相的身心。

胜败乃兵家常事。

被逆魏设伏成功、丧兵近两千虽令人扼腕叹息,但尚不能动摇大汉在河西走廊的军心。

然而,身兼元勋之后与外戚的张苞殉国,让丞相伤感青壮代将率陨落之时,还将丞相“后当有继”的绸缪给打乱了。

天下纷扰数十年,有袁术曹操事例在前、先帝崩殂而南中各郡叛乱在后,素来谨小慎微的丞相觉得需要在自身不寿前,为天子刘禅绸缪好掌控兵权之事。

只是没想到意外比明天来得更早。

且源于身份使然,张苞是无可替代的。

关兴也好,赵广或霍弋亦罢,没有外戚这层身份牵绊,军中威望是无法比拟郑璞的。

是的,丞相没有让郑璞替代张苞的心思。

虽然郑璞与天子乃连襟,但大汉不需要再迎来一位大权在握的臣子了。

亦不敢再迎来。

盖因没人胆敢确凿迎来的人,在数十年后将慕节于霍光抑或是效仿王莽。

故而,丞相得闻噩耗后便前来了冀县。

压下姜维请罪的上表,遣吏抚慰烧当族众,还有思虑一个妥当的方案并将之付诸于行。

譬如,太子刘璿的太子妃,该从哪家中挑选最妥当;尚有天子刘禅那几位数年后及笄的公主,孰几家的子侄可有幸迎归。

此情此景,犹如当年先帝甫崩时殚精竭虑令巴蜀豪族用命北伐。

不同的是如今的丞相已然须发皆白。

“咄!咄!”

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打断了丞相的思绪,“丞相,郑司直求见。”

子瑾?

微微扬眉,丞相眼中闪过一缕无奈。

以郑璞睚眦必报的性情,此番为何而来昭然若揭:不外乎是求督兵讨贺兰山的魏军为张苞复仇罢了。

“不见。”

略作沉默,丞相声音里有些许疲惫,“让他勿复来请。”

“诺。”

值守小吏小趋步从长长的檐廊穿出来,至立在檐外的郑璞身边,低声说道,“郑司直,丞相不见,且让你不得复请。”

郑璞

“嗯,我知矣。”

言罢,又继续阖目养神了。

值守小吏哑然。

但他张了张口,却始终不敢出言劝郑璞归去,只得归到自身的值守处,偎着火盆取暖。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着,雪下得愈加大了。

一阵朔风呼啸而来。

偎着火盆的值守小吏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是蜀地人,来陇右有些年了,但始终觉得冬春时节难熬。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畏冷。

他缩着身体,紧紧了衣领,略微侧头用眼角偷瞄着依旧阖目立在檐外的郑璞。

只见雪花已然在他两肩积了薄薄一层,胡须上亦沾了不少,与那早就霜白的两鬓辉映着,再加上一脸深深的倦色,看起来犹如一位老翁。

郑司直真不畏寒啊

小吏心中浮起一缕敬佩。

旋即,又生出一声感慨:郑司直未老先衰,可见平日里为国操劳之苦

若不,我让杂役送个炭火暖炉来予郑司直?

将双手虚覆在火盆上取暖,值守小吏心中在犹豫着,但很快,他的犹豫便被一阵低微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原来是庖宰端着食案来了。

少食,多餐。

这是丞相在汉中郡定军山别院静养后,太医给予的建议。

对此,丞相在黄氏的照料与坚持下也慢慢养成了习惯,哪怕是食欲不振,亦会强迫自己多少吃一点。

接过食案,穿长檐廊叩门。

入屋内的小吏,将食案轻轻搁放下后没有当即行礼退下,而是脸上闪过几缕挣扎,化作了一记轻声,“丞相,郑司直尚在外候着。”

闻言,刚要执起食案上竹箸的丞相,神情略微一顿。

少时,便轻轻的摆了摆手。

“且随他。”

小吏不敢再吱声,沉默行礼后连忙转身掩门而出。

再度归来值守处后,更再无唤人送来炭火暖炉的心思。

暮冬的白昼很短。

才刚入酉时没多久,天穹便漆黑一片。

冀县丞相别署各处哨岗、檐廊等皆燃起了火把或火盆,忙碌了一天的假佐与令史三三两两离去,换成了雄赳赳的宿卫甲士。再度接过庖宰送来的食案、给丞相送过去的值守小吏,脚步向前时,亦不忘用眼角余光瞥往一侧。

灯火昏暗中,一身白衣的郑璞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轮廓来,犹如原本就立在小庭内的石雕般沉默、挺拔与岿然。

尚有立于天地间任凭风吹雨打、不畏寒暑的傲然。

“丞相请用餐。”

将食案放下,值守小吏躬身步退门扉处,但却没有离去。

正欲用餐的丞相有所察觉,抬头看了一眼后,便出声问道,“乃子瑾尚在外候着?”

“回丞相,是。”

小吏依旧垂头,小声回道,“今日雪大,积雪将近郑司直膝。”

“此竖子!”

当即,鲜有动气的丞相便低声骂了句。

惹得值守小吏一阵恐慌,垂头屏息之余,还暗中责怪着自己的多事。

就在他琢磨此时出言告退妥当与否时,耳中又传来了丞相的一声叹息,“唉罢了,且去让庖宰再添份餐食罢。”

“诺。”

少时,郑璞推门步入,垂首而拜,“璞,拜见丞相。”

“嗯,且用餐罢。”

轻作鼻音,正在用餐的丞相没有抬头。

“谢丞相。”

与以往不同,郑璞这次吃得很慢。

即使丞相早就食罢起身漱口净手了,他亦不似先前那般放下竹箸,仍旧在那细嚼慢咽着。

丞相也不催,缓步至窗前挑开了些许,让寒风寻空遁入冲淡了屋内的炭味。

好一会儿,郑璞才放下竹箸。

待值守小吏入内将食案撤去后,闭目养神了好久的丞相,径直说道,“子瑾若是为求战而来,便莫多费唇舌了。”言罢,顿了顿,不等郑璞作答,又叹息了声,“唉,非我不愿,委实弗能也。”

闻言,郑璞离座,步前双手加额而拜,“回丞相,璞虽愚钝,然亦知‘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小不忍则乱大谋’等言。此番犯颜来求见,乃是璞请去司直之职,求出督镇河西。”

嗯?

不由,丞相的长眉抖动了下,眼眸里略带着错愕。

盖因丞相司直乃中枢之职,郑璞自请卸任,亦是隐晦的在表态:他日后不想在庙堂中枢任职,而是想如关兴或霍弋般督镇一方、为国藩篱。

如此一来,方才丞相所忧的“后当有继”便可迎刃而解。

连七国之乱都能平定的大汉,只要庙堂中枢不生变、天子节符制衡各方,就不会有外镇督将叛乱的忧患。

况且,以外戚为大将军的弊端,大汉亦以数次宫廷喋血为代价佐证了。

至于郑璞为何求督镇河西嘛

亦很好理解。

张苞殒身了,作为河西督将的姜维必然要被贬职。

不管屈吴山之战是否乃调度之错。

事实上,督战河西的人选亦是丞相现今举棋不定之事。

倒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如尚未公布归去成都任职的马岱、镇守在陇右阿阳城的吴班,甚至可以将邓芝从江州再转调回来。

但他们都不如郑璞合适。

马岱不必说,很早之前就上表求退居后方且朝廷亦允了,再复以重任加之,不谙厚待老臣之道与有朝令夕改之嫌。

吴班则是年岁也高了。

虽现今身体尚无恙,但将他遣去环境恶劣的河西后,谁又能确凿他能一直无恙呢?

而邓芝在江州任职没也多少年,不到委实无人可选的地步,丞相不想让他劳顿于途。

此情此景下,以郑璞督战河西最是恰当不过了。

但多年相处,丞相对郑璞太了解了。

比如,郑璞督战河西后,能忍着不对贺兰山的魏军进攻嘛

须臾间,丞相心念百碾。

静静的端详了依旧俯首的郑璞好一会儿,才音容淡淡而道,“起来吧,莫缛礼。嗯,若子瑾督河西,将欲何为?”

郑璞依言直身,但不归座,神色肃穆而答,“回丞相,如先前定论。若可战,璞则战;如不可战,璞则戍边护黎庶安宁,督促士卒屯田演武。”

唉,果然。

什么可战则战、不可战则戍守

待你到了河西,“不可战”亦会变成“可战”了!

丞相悄声叹息。

“子瑾,我军骑兵尚未扩建完成,且有刚刚丧了千余骑。”

“回丞相,先前我军甫出陇右时亦无多少骑卒,但仍能复陇右与凉州。且兵法有云‘兵贵精,不贵多’。我军步卒在野战中所向披靡,骑卒为长驱与策应之兵,有西凉铁骑与赵义弘五千骑,足以!”

“我军粮秣不足。”

“回丞相,璞亦如此以为。方才璞言可战之机,乃是以河西各郡县粮秣与兵马估算,非求陇右支援。”

“我国民生凋敝,亟需与民休息;国库之储不丰,未至兵出之时!”

“回丞相,璞窃以为,逆魏上下亦如此推断。若璞兵动迅疾,乃是深谙兵法之出其不意也!一战建功,不难也!”

“军争关乎国之死生,不可儿戏!”

“回丞相,璞不敢有此心。且璞方才乃是言可战则战,不可站则戍守。”

“莫再狡言争辩了!文容殒身,子瑾悲恸,我非如此邪!然我受先帝托孤之重,子瑾得天子亲近,当思先帝创业艰难、北伐不易,岂能因忿恚兴兵而误国家之功!”

“丞相,璞不敢误国家之功,乃是”

“你!放肆!”

一直苦口婆心的丞相,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愠色,不等郑璞争辩完便呵斥。

而郑璞犹不惧。

再度俯首而拜,口中仍争道,“丞相,何不等璞将心中所思说罢,再定夺可与否?”

丞相不言,只是恼怒的盯着郑璞的肩背。

他已然许久为如此动怒了,且若不是看在郑璞多有功劳与有杀身报国之心,以及知其性情素来刚愎,他便忍不住唤来甲士将其棒责了。

好久一阵死寂。

丞相的眼神慢慢缓和了下来。

但心中的无奈却是不减,且还隐隐觉得膝腿疼痛有些难耐。

索性,起身将窗檐挑开,让朔风哭号着灌入屋内,看那主宰天地的寒意能否让郑璞头脑清醒些,亦让自身心中那缕恼意随风消逝。

“呼”

少时,丞相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

将窗掩上,再次步来归座,声音也恢复了往常温和,“且说说罢,你是如何作思的。”

“诺,谢丞相。”

先是行礼告了罪,郑璞才直起身,将苦思了月余时间的策算道出。

“丞相,屈吴山之战已然细细问过幸归来的将士,知附逆魏的杂胡部落并非是诈降,而逆魏竟能预先设伏,由此可见杂胡部落必乃逆魏故意逼反的。亦可知,彼逆魏者,贪功之切,已然将士卒视为草芥矣!既彼贪功,璞便如其愿,送他一次可令双方战事攻守易形之功!鹯阴城塞者,乃河西门户,亦是敌我攻守易形之倚仗,若璞虚鹯阴以诱”

言至此,丞相抬手打断了他,“子瑾且止。屈吴山之战,逆魏能设谋至此,可见彼乃足谋之辈,纵使子瑾以鹯阴城塞诱之,彼焉能中计邪?”

“丞相,此亦是璞求督战河西之故。”

闻问,郑璞不假思索而道,“善泳者溺于水。璞督兵随征以来,好诡道、多逞险谋,此逆魏亦知也。彼既乃足谋之人,知璞督战河西,必处心积虑寻出璞用兵之诡也!若璞用兵之时,先谋为诱、后谋为实、计中尚伏计,令彼自持洞悉我所欲,又兼有贪功之念,必会驱兵入我彀中矣!”

先谋为诱、后谋为实?

计中计?

微耷眼,丞相拈须而思片刻后,才继续出声道,“子瑾长于军争筹画,随征以来,屡谋皆中。以逆魏贺兰山兵马,我自是信子瑾必能破敌、扬我大汉之威。然而,子瑾可曾想过,依我军现今粮储,即使攻灭了盘桓贺兰山的魏军,于我国而言又有何裨益否?”

是啊!

现在攻灭了盘桓在贺兰山一带的魏军,对大汉并没有什么裨益。

因为大汉国力的原因,将灵州、丁奚城与富平县等逆魏的屯田地都打下来了,亦是“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

毕竟,如今南匈奴刘豹盘桓在朔方郡,且云中、五原等郡亦被魏国复置了。

届时大汉占据了贺兰山,逆魏从关中走苦水河与并州朔方郡、五原郡两路夹击,汉军驻守的兵力少了将无法抵御,兵力多了则是舍本逐末——入主关中、还于旧都才是大汉朝廷的当切之急,没必要将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与粮秣辎重消耗在无所得的战事中。

先前让姜维他们侵扰,乃是为了磨练骑兵而已。

退一步而言,魏国在贺兰山屯田,意在为了牵制汉军在河西的兵力。

就算是要攻灭,也应该等到入主关中之战开启。因为提前攻灭了,魏国可待汉军退兵后再遣一部兵马过去屯田自守,让汉军不断的消耗战争底蕴。

“回丞相,璞有思过。”

郑璞拱手作礼,朗声而道,“此亦乃璞设谋之故也!盖因璞此番舞剑贺兰山,意在安定郡高平城!丞相,璞窃以为,现今逆魏料定我军无有兵出关中的粮秣,一二岁之内皆会瞩目于淮南与江东争夺合肥新城,此乃我军拔此城之良机也!”

“且今文容兄逆魏知我家世,亦知我睚眦必报。我若在河西督兵,陇右及汉中等地兵马皆不复调,彼等必以为我乃求复仇,亦不严加防范高平也!”

“若事顺遂,我军下高平城,则乃逆魏陇东不可守。逆魏陇东不可守,则关中再无险可守!彼唯有龟缩城内、坚壁清野以待,而我军可走褒斜谷、陈仓与萧关入关中,占据空旷之地屯田,困城打援、徐徐而图。”

“如此,我军无有粮秣之困也!亦可言之,我军可提前三年入主关中矣!”

夜深人静。

连绵了数日的大雪终于停歇,但朔风仍旧肆意哭号着。

丞相的署屋仍有灯光,又冷又困的值守小吏虽然早就被叮嘱归去歇息,但他依旧坚持守在外面,且他已然悄声进入添了好多次炭火。但端来的膳食冷了又端回去热,反复了好几次,他都不敢出声请丞相用餐。

郑璞早就归去了。

徒留丞相一人手执着青铜油脂灯,立在巨大的舆图前沉吟。

他知道郑璞所言的提前三年入主关中,盖因在先前的计议中,乃是出兵关中需要待到“国有三年之储”。

他更知道郑璞之谋并非急功近利。

只要能攻下高平城,以汉军的野战能力,不管魏国有多少兵马都无法阻止无有后顾之忧的汉军进入右扶风,占据沃野边屯田自给,不再受困于粮秣转运之难!

亦会让“还于旧都”的夙愿提前梦圆!

故而,丞相半点睡意都无。

就是倏然想起此筹画的契机,丞相难免心悲鼻酸,“呜呼,文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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