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生机比作火,现下风云游的生命便如同快要燃烬的残烛,几乎没有多少蜡可烧了。
大限将至,他的思绪开始缥缈,甚至不再能感受到创口的疼痛,只是淡漠地继续压榨早已透支的躯壳,朝身下的张射侯的面门递出一拳又一拳。
片刻后,让张射侯几乎窒息的肝痛终于退去,就在这数秒钟里,风云游的双拳如同往他头脸上下了一阵暴雨,将他原本俊秀的面孔打得鲜血四溅、肿胀如猪。
“给本公子滚开!”
张射侯愤怒地咒骂着,他以双臂掩面,却发现完全无法防御对方无孔不入的砸拳,最后只得以练得半生不熟的“无生狼爪”强行与对手对攻。
但这发力虚浮几如猫狗抓挠的爪击甚至无法让风云游皱眉。
不多时,张射侯的两边眉弓都已经炸开,整块额头如同包子般高高隆起,几乎无法辨认出原本的样貌;而风云游的上身衣服也被尽数撕烂,除去崔嵬剑气造成的五个窟窿外,无数条创伤在他胸腹间横竖交错,伤痕两边的皮肉尽数翻卷发白。
作为闻名江湖的杀招,无生狼爪每次伤敌都附带沸血效果,这么多爪下来,张射侯忖度风云游体内至少损失了近半鲜血,但少年的铁拳依然毫不留情的连环砸下,好似永远不会有止境。
剧痛潮水般的侵袭下,张射侯终于按捺不住,再次驱动青狼真气,于犬齿上凝出幽绿毫芒;正当他张嘴欲噬,风云游居然将左拳垂直轰下,直接捣烂了其半边唇齿,半塞进了他的嘴里。
“风云游!”
张射侯痛苦地咕哝着,大量鲜血自他的牙龈和舌面上涌出,让他满嘴腥咸。
给我死啊!
意识到自己已被毁容的张老二心中怒号,他全力催动乙木青狼经,借着风云游左拳面上被断齿划烂的伤处,开始狠命地掠夺生机。
时间点滴流逝,风云游不断砸下的右拳却节奏依然。
咚!
这一拳砸烂了他剩下的左半边牙齿。
咚!
这一拳砸爆了他的左边眼球。
咚!咚!咚!
这无休无止的重拳砸灭了他所有的疯狂和放肆。
再无法忍耐的张射侯尽力张大肿胀不堪的右眼,从狭窄的视野里,他看到风云游的皮肤变得越发苍白,皮肉也光泽不再,整张脸庞消瘦得与平日判若两人。
但所有这些都没能影响到少年的眼神。
在那对毫无波澜、淡漠依旧的眸子里,张射侯看到了百年无复的沙海,千载不变的冰山,万劫莫改的星空。
血战荼蘼至此,张家二公子的战意终于被碾碎了。
吾乃世家子,怎么能打得赢这种不知回头的疯兽?!
心胆丧尽的张射侯豁出全身力气,猛然将骑在身上的少年推开,四肢并用地想要翻身逃开——此刻的他,与风云游曾见过的那些死劫临头时夹着尾巴狼奔豕突的畜牲并无区别。
数年以降,凡是露出如此丑态的猎物,从没有一头能从少年手中幸存。
半直起身子的张射侯急急迈出数步,脸上刚露出死里逃生的狂喜,就被身后扑来的风云游再度压倒。
这一次,少年用双手掐住了对手的脖颈。
生死关头,张射侯死命踢动双腿,双手疯狂撕扯,想将风云游推开,但扼住其咽喉的那对枯瘦手臂好似精钢顽铁,无论如何也无法动摇。
“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猎户之子淡淡问道,脱形的脸庞上唯有两点目光好似鬼火,在绝境中反而越烧越亮。
“求你,别杀我……”
世家公子以失真的喉音乞求。
不需言语回应,风云游越收越紧的双掌已经给了他答案。
“风云游,你就是,靠着月儿,靠着白露丹,才有今日!”
死期将至,意识到再无侥幸的张射侯嗫嚅着肿胀的唇舌,绝望地诅咒道。
“月儿,白露丹,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弥留之际,他反复念叨着,直至瞳孔散开,声音渐不可闻。
然后,死去。
······
死战结束,输家已赴黄泉,赢家却未脱离危险。
作为胜利者,风云游小心翼翼地撑起身躯,用所有的意志力抵御着汹涌袭来的眩晕和疲惫——他知道自己透支太过,若是心气一泄直接昏死过去,很可能也一命呜呼再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刚刚的战斗,他非是胜在功法招式,而是赢在意志——事实上,张射侯但凡再多一点血性或者少一丝恐惧,也不至于让对手的“遗言”成为了自己的墓志铭。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休息片刻后,风云游顶着阵阵发黑的双目强行起身。
他知道,就在不远处另一座白热化的战场上,他的兄弟还需要支援。
······分割线······
轰鸣声中,木屑飞扬。
刃奴于杉树干上借力,以“破风闪”再度躲开了紫猿的重拳,而这颗一人合抱粗的替死杉木,则被干脆地轰成两段。
腾挪之间,他用无相剑削在风悟空的肩头,却只能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以风悟空的移山之力修为以及天生强横的身躯,这点伤口几乎瞬间就被收拢,连血都没流出几滴。
单论硬实力,风悟空能够与天人交感状态下的胡须儿媲美,但作为异兽,他的性子憨直,搏杀经验太过浅薄单调,故而始终无法拿下对手。
时间流逝许久,张射侯却还没能完成这个手到擒来的任务,这让刃奴的心中焦急了起来。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自林木中蹒跚行来,让他目露喜色。
“二公子,得手了?”
仅存的另一位雕弓死士忍不住问道。
“不,他没有。”
人影自林叶后现出真容,却是变得形销骨立的风云游——至于被殴至脸面变形的张射侯,则正被他挟持在手里,生死不知。
展现在少年面前的,是一片被摧残为平地的狼藉战场,依然站立者除却猿王,便仅剩两位三阶的武者。
“虽然看脸可能认不出来了,但我手上的真的是你们的二公子。”
风云游轻声说道。
“若你们听我之言,他或许能留得一命,否则……”
少年说着,将手中人质抛在身前,然后催动沙土化作利刃,捅进了他的大腿。
当即,张射侯身体抽动,好似“吃痛”。
刃奴当即知道,这一仗,他已大败亏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