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看到面前这道熟悉的身影,艾尔弗雷德不禁有些恍惚,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大敌当前,他的这般感受几乎全无依据,可站在阿加莎身后,却让人不自觉地恢复平静。
“嗯,我在,艾尔。”
听到艾尔弗雷德的声音,阿加莎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似乎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话音落下,落在她脚边紫水晶碎块也失去了色彩与光泽,于无声间化为细碎的白砂。
微风拂过,无光的暗白残渣散落在大地上,彻底埋入土壤之中。
艾尔弗雷德的心头涌上了许多话,既有不解的疑问,也有关心阿加莎的忧虑,可当白砂散去的景色从他的眼底掠过时,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影卫卡尔——
那个在他困守在西里亚宫廷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忠诚者,那个分明只听从阿加莎一人的命令,却始终坚称自己从属于裁判所、对他从未提出过质疑的直属影卫。
艾尔弗雷德已经不记得上一位直属于自己的影卫的名讳,也记不清对方的样貌,但他仍记得,由于那名影卫的处处阻拦,在他旅居西里亚的第一个季度中,他的每一处行动都受到了或明或暗的掣肘。
也因此,当卡尔向艾尔弗雷德献上那名影卫的头颅时,他当即便明白了这位影卫的立场,没有丝毫迟疑的,艾尔弗雷德就心照不宣地接纳了这位立场特殊的心腹。
在艾尔弗雷德的记忆中,这位影卫总是随身带着一个样式非常秀气、不似寻常男子所喜爱的紫水晶饰品,不敢让它离开自己的手边,无论他人如何评论,一直如此。
他又想起了阿加莎在将手杖交托给他时的模样,心中的想法也变得通透了许多。
看向身穿三重法衣,手执金制仪式长杖的阿加莎,在艾尔弗雷德的心中,突然莫名地冒出了一个想法:原来今天是举行春季降圣大礼拜的日子啊——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艾尔弗雷德的思维其实也很跳脱,甚至毫不逊于阿加莎,只是他很少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来。
“我相信你,无论何时,我都会站在姐姐的身边。”
纵使心中已经闪过许多思绪,但最终,艾尔弗雷德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与现场局面似乎毫不相关的话,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阿加莎可以勉强听到这句话。
说实话,这句话很不符合艾尔弗雷德一贯奉行的原则,在许多官员眼中,这位十六岁的殿下有着不符合其年纪的深远思虑、幽僻性情,他有手段、知分寸,又能在这种场合临危不乱,他拥有一切高位者所应有的品行,却唯独不可能拥有对于一个人的无条件信任。
诚然,艾尔弗雷德见识过许多,他见识过无数贵族的阴谋,也见证过真正忠诚的骑士,更是与一些品行高雅的贵族、如勃艮第公爵结识了真挚的友谊,他确实会信任一些人,却又很难真正把自己的心迹托付于人——除了阿加莎。
这种信任既来自于艾尔弗雷德识人用人的经验,也来源于一些可能毫无根据的直觉,阿加莎确实没有坦诚许多事,但看见出现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地阻拦了蛇主之锋刃的至亲,艾尔弗雷德并没有觉得自己被欺瞒、或是背叛,也敏锐地觉察到了对方的忧虑。
“嗯,我永远都是我,无论何时,艾尔可以选择依靠我。”
此时的阿加莎听到了这句一如既往的回答,语气也变得越发柔和了。
此时的蛇主却一脸错愕地盯着那只钳制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喃喃低语道:“怎么可能?”
布兰达不过是完成了初步觉醒的法则载体,依据天使们对于“双子”的猜测,与她相对应的另一位理应如此,但阿加莎所表现出的生命层次,却远超布兰达!
更重要的一点在于,蛇主曾切实地考虑过阿加莎是否为“双子”之一的可能性,在她驻留保留地时,祂也曾多次在暗处加以观察,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这位公主只是平凡人类!
“为什么?”阿加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似乎还沉浸在因艾尔弗雷德对自己的信任而产生的喜悦中,握住黑剑的左手却越发用力,竟生生地将这不为世俗所损坏之物逐渐扭曲:
“为什么要逼我呢?稳坐克劳利城堡,难道不好吗?”
“砰”,伴随着金属迸裂之际所发出的一声脆响,蛇主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也无法再维持让左手变化为剑的姿态,祂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形同摆设。
黑雾缭绕间,细密的裂纹密布在祂的左手肌肤上,仿佛只要轻轻一碰,这只手就会彻底化为齑粉,未知的黑色液体从裂纹间溢出,仿佛从人体中流淌而出的血液一般落向地面,却又在其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化作黑雾,又似乎它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就在这一瞬间,蛇主立刻觉察到了一个事实:构成“黑蛇”这一存在的法则整体,已经变得不再完整——阿加莎已经彻底动怒了,她根本不想听取任何辩解!
“弗兰克,你到底在做什么蠢事啊?即使你再怎么不满殿下的想法,也应该好好商议才对,谋害王室成员可是重罪,还不快停手!”
一名被护送到外围的、看似是弗兰克友人的秘书官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依旧以为是弗兰克不知为何被迷乱了头脑,才做出暗害艾尔弗雷德的荒唐举动,不由得大声疾呼。
而在听到这声呼喊后,文官们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猛然意识到,就在这处守备森严的王国军区中、众目睽睽之下,王国的王子遭受了一次来自“王国文官”的刺杀!
还没有等他们做出反应,阿加莎便有些不耐烦地举起金杖,轻叩大地:“噤声!”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真切,竟然真的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出声了。
蛇主并没有在意这些于祂而言,堪比噪音的喧嚣:
法则的缺失,对祂来说是可堪凡人之死亡的威胁,但祂却并没有因“死亡”而感到恐惧,可当祂看到阿加莎那双没有任何情感的灰眸时,蛇主还是下意识地回忆起了一种尘封已久的情感,一种名为敬畏的情感——
祂想起了自己的造物主,上主诺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