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提阿大营的短短几天中,艾尔弗雷德几乎一刻都没有放松。
这位小王子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大营,从长城、到训练场,再到士兵驻地、伙房、以及军议室、粮仓,艾尔弗雷德几乎走遍了大营的每一个区域。
他的安排几乎是随性而为的,只是随意地选了一个地方、便上前进行观察。有时他又会随机拉住一位路过的士兵,向他询问一些关于日常生活的问题。
在这几天的探访中,艾尔弗雷德并没有探听任何关于前线的布防安排,或是关于人员安排、补给调度的信息,只是在普通的参观这个大营。
但在这些寻常的探访中,他处处留心,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与自己所知的信息联系了起来,不断加深自己对于祖国的了解。
在艾尔弗雷德游学西里亚的五年时间中,他曾见识过许多:
他曾博览西塞流王室的诸多藏书、阅览过许多贵族家中珍藏的文学,他了解过书中所记录、所推崇的无数美好的德行;
却也亲眼见识过、那些口口声声推崇节俭的修士们,却没日没夜的纵情饮酒、终日沉迷于欢愉和享乐。那些终日高谈骑士精神、甘于奉献的贵族们,在面对街道上的饿殍乞讨时,是如何冷漠地一脚踢开那些抱住他们的腿、饿得皮包骨头的灾民和伤残;
异国的国王和贵族们,在召开庭议的时候,听到了来自书记官的汇报、得知了那些因洪水、瘟疫、旱灾、虫灾而颗粒无收的灾民时,曾留下了动情的泪水;
但当他们商议善后时,艾尔弗雷德却惊讶地发现:他们都很有默契的忽视了这些消息,不要说救灾,就是大发慈悲、减免税赋的话,也不曾听他们说起过;
但即使那些混蛋的贵族遍地都是,也有勃艮第公爵那般的“异类”,真的按照经典的要求诉诸于自己,致力于领地与祖国的繁荣强盛;
当阿基拉的军队攻入里昂城的时候,无数平民的田产曾被付之一炬。失去了自己安身立命之本的老实人,纷纷相应了贵族们征兵的号召,加入了反击阿基拉的队伍;
可当西里亚的军队阻止了阿基拉攻势,并反攻到了罗芒城的时候,这些老实本分的农夫却突然变了一副面貌,成为了屠城的一员。
艾尔弗雷德无意指摘任何人,所谓人性,他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而他所做出的决策、以及他所得到的信息,他也是充分了解其后果与分量的。
但只有当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后,他才能够刻骨铭心地记住其背后的厚重。
在西里亚的五年时光中,艾尔弗雷德自认为自己只学会了一件事:一件事情在纸面上可能只会留下一串单词、或是一组数字,但在这些冷冰冰的词语和数字之下,却是无数人为之奋斗的生活、乃至他们的生命。
恰因如此,艾尔弗雷德才会行走于现场,亲眼目睹达西亚军人的姿态。
……
时间过的很快,就在艾尔弗雷德完成了对于安提阿大营的初步探访时,时间也来到了雨月的25日清晨。
按照约定,皮留士大酋长多夫纳尔居于前列,率领余下的七名部族族长,自密林中纵马而出,来到了艾萨克长城下的三十米处。
即使再怎么不情愿,迎接作为族长之一的穆尔卡思、也是族长们必须承担的义务和礼节。因此,他们都身穿饰有七条不同颜色的带状装饰的、纯白的仪式长袍,每个人的长袍上都纹有不同的花纹、象征着自己的部族。
而多夫纳尔身为大酋长,身上的长袍却只是一袭纯白、没有纹有额外的花纹,带状的装饰物也有足足八条,象征了他的地位。
在八位族长的身后,八十名来自不同部族的勇士们骑着战马、手持长矛,自密林而出。他们紧紧地追随着自己的族长,双眼紧盯长城上的达西亚守军。
达西亚的守军自然也严阵以待,他们手中的铁弩早已搭上了弩箭,锐利的箭锋时刻瞄准着多夫纳尔:一旦他们轻举妄动,守军会在第一时间,重创、甚至杀死皮留士人的大酋长!
为了防范皮留士人的不必要的举动、让今天的交接仪式顺利完成,锡德自然也不敢放松——安提阿大营中的所有军人都进入了战斗岗位,除了日常驻守、巡逻的士兵外,其余士兵中的一半,已经填满了长城的中段防线,余下的一半士兵也就位于墙下、等待随时策应。
艾萨克长城与皮留士境内的密林之间,有一道长约百米的空白地区。百米的距离并不长,但这是无数的达西亚士兵牺牲自己,为王国争取来的缓冲地带!
多夫纳尔的战马,已经来到了长城外的三十米处。
但这位气势睥睨的皮留士大酋长,自然是不会乖乖听从达西亚人的安排。
只见他视约定如无物,右脚轻踢马腹,便要继续向前行进。
下一刻,一支被烈焰包裹着的、扭曲了空气的弩箭,自长城上方破空而出,射到了距离长城三十米处的土地上,射在了战马的马蹄前、仅差分毫。
当即,以这支弩箭为核心,燃起了熊熊烈焰!
燃起的火焰就像一条巨蟒,对着多夫纳尔的咽喉处,张开了一张火焰大口。
火焰巨蟒的气势极为凶猛,眼看便要直取他的性命于马上!
战马当即受到了惊吓,前蹄高高抬起,似乎就要将马背上的多夫纳尔甩了下来!
作为皮留士人的大酋长,多夫纳尔自然也是高等超凡者。
他丝毫不见慌张,双腿夹紧马腹,右手猛拉缰绳、左手按在了战马的额头上。
下一个瞬间,因弩箭而燃起的烈焰便被冷气所熄灭。多夫纳尔的面前,也立起了一道长逾数百米的冰墙!战马似乎也突然冷静了下来,不再狂躁不安了。
冰墙瞬间碎裂,但多夫纳尔却没有继续向前了,而是冷眼看向了长城上方,用皮留士通用语厉声质问:“几年不见,你似乎又长进了不少啊,威利!”
多夫纳尔所喝问的,便是锡德的长子、王国南方军团的副军团长、威利·安德鲁。
城墙上的这位、容貌看上去约有二十五六年龄的男子,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多夫纳尔的话语。他只是从容不迫地在铁弩上装填了一支弩箭,并瞄准了多夫纳尔的头部:
“这只是一个警告——请你依照约定,就此止步吧,多夫纳尔大酋长。下一次,我的弩箭将命中你的头颅!”男子用达西亚语淡然地回答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