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艾尔弗雷德任职裁判所一事,虽然因为布莱恩列举的诸多王国惯例,最终得以通过。
但这本质上其实是布莱恩的独断专行,许多官员的心中并不认可这个决定:
这实在是太过吊诡了,一个常年不在王国境内、甚至于在档案中遍寻不到任何功绩的小王子,就这么突然被安排到了一个无比关键的高位,这是任谁都不能信服的情况。
这些官员的质疑自然是有道理的:
在王国档案中,艾尔弗雷德的履历就如同一张白纸,什么记录都没有留下。
论军事,他不如亚德里恩殿下那般,率领王国舰队、力挫西里亚海军攻势的军功;也没有想奥斯顿殿下那般,临危受命、重建骑兵军团的功勋。
论文治,他也不似亚当殿下那般,居王城而协调各方的悠长资历。
论名望,相比于阿加莎这位在民间积累了巨大声望,最终凭借着自己的巨大民望、顺应民意成为圣女的国教领袖,他更是远不能及。
更遑论,即使是布莱恩的继承人、其独女布兰达,也是以学年魁首的成绩从王国军校毕业,从队长级别的下层军官、一步步积累军功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塞西亚不缺机遇,纵使如此,布兰达每次都会被布莱恩安排以最艰巨的任务。
因而即便升迁速度极快,官员们也对布兰达的晋升心悦诚服、甚至心生畏惧之意——在王国的档案中,这位将官的战功已然比肩戍边的二位王子!
布莱恩是懂得循序渐进的,即使是对待布兰达,他也会让她接受最为严厉的考验:
与很多人的想象有所不同,布莱恩从未对女儿稍加偏爱,也并未对布兰达多加保护。
但在处理关于艾尔弗雷德的问题上,布莱恩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犯傻”了!
可这位埃文公真的会“愚蠢”一回吗?
事实上,借着洛斯侯的逝世,布莱恩便已经借势发挥,为所有人预演了一遍未来的场景:
即使没有保守派的横加干预,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矛盾也已无法避免。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布莱恩已经基本整肃了斯凯公国的保守势力,但作为稳坐王国权力中枢的第二把交椅、当之无愧的“王国摄政”,他也要将自己的精力慢慢放回本土。
至于王国在塞西亚的下一步战略规划,也需要逐步交给年轻人去执行。
王国不缺人才,即使在改革派内部,也有数不尽的聪明人。但对于布莱恩来说,他需要的不单单是“聪明人”,更应当是值得交托的“自己人”——
政务院的大任已经交给了维罗妮卡;布兰达不仅立下了巨大的军功、更是在总长任上积累了文书工作的经验,等到新军团成立后,可以让已经成为了军团长的她兼管军务部。
但那个最为重要的裁判所,布莱恩却始终没有选好合适的人选:
作为他一手从代行者中提拔上来的才俊,列夫的能力是足够的、也是个足够忠诚的“自己人”,但他并没有能够服众的威望,实在难以提拔为次席审判官。
归国的艾尔弗雷德便是一个完美的人选,他的出身足以弥补威望不足的问题;
而他在西里亚的经历,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功绩——
唯一的问题在于,只有少数王国高层知道内情,在各方势力的官方档案中,艾尔弗雷德的经历只会是一片空白。
可对于艾尔弗雷德来说,布莱恩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慢慢来了:
布兰达是个天才,布莱恩能够用五年时间让她独当一面,再用五年时间让她从基层做起、慢慢积攒功勋,最终完善自己,让她成长为一个足够优秀的继任者;艾尔弗雷德也是天才,但布莱恩已经没有下一个十年、乃至五年的时间,让他积累足够的功勋了。
大势如此,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
当然,对于艾尔弗雷德来说,这同样是一个来自布莱恩的考验。
用实绩证明自己的能力,往往是最简单不过的方法:
如果艾尔弗雷德连“区区”公国级别的裁判所都驾驭不了、连塞西亚地区的这些官员们都无法信服他,那么他委实不必去考虑摘取那顶至高的权力之冠了。
说回现实——
虽然不明内情,但多次死中求生、深知其思虑之深远的摩根也有自己的考量。
作为极其少有的、贵族出身的塞西亚高级官僚,摩根的直觉极其敏锐、也了解很多秘密。
摩根不可能知道艾尔弗雷德在西里亚的经历,但他明白一个逻辑:
艾尔弗雷德的游学,本质上是保守派在权力斗争中的一次小胜,是他们极力撺掇出来的结果——
如果这位小王子真的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王室议会要极力将他驱离政坛长达五年之久?
作为掌握权力的高位者,没有人会愚蠢到刻意针对一个没有威胁的对象,而韦伯斯特对于艾尔弗雷德的忧虑,早已在贵族的社交晚会之间广为流传。
即使是摩根这样被布莱恩打压的贵族,也对此早有耳闻。
所以在列夫说出“殿下”一词时,这位执政官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是那位殿下的意思,我有话在前——埃文公当真默认了你们的举动?”
摩根很清楚,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立场明确。
凡事倘若没有布莱恩的默许,即使拍板的那个人是艾尔弗雷德,他也难以配合。
“埃文公上午的举动已经很明确了,他不会提供什么帮助,但他同样会默许我们的行动。”
列夫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他随意地将右臂搭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
“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之间的交流可以避免许多无谓的解释。
“你帮殿下做事,我会帮你解决那件一直困扰你的问题——从今以后,你会被褫夺爵位。”
“褫夺爵位”,听上去是一个难以接受的说法,但在摩根听来却是另一层意思:
他将不再拥有贵族身份,真正为王国高层所接纳!
摩根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列夫并没有出言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对方回答。
许久之后,摩根的神色变得舒缓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提供的条件很诱人,无论如何,我都想抓住这次机会。”
“不要那么紧张,我们并不是让你去做什么送死的事情。”
列夫笑了,身体微微向后倾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你以前与商会联系时可以留下的那些尾巴、‘受贿’的证据链,我要你完整地供出来,其中究竟有多少官员与此事有牵连,你又保存了多少与商会高层勾连的书面证据,全部都供出来、并在审讯笔录上签字画押即可。”
“这,这么简单?”
摩根微微睁大双眼,完全没有猜到对方的要求竟会如此“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