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间,艾尔弗雷德收回了抵在鲁宾脖颈旁的利剑,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幻梦。
但鲁宾却依旧谦卑地跪在那里,把头埋得更深了,全然不敢再抬头看他:
“此身之忠诚,永献于艾尔弗雷德殿下,万万不敢心生二心。”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绝,经过这番事件后,鲁宾自然不敢背叛如此强大的达西亚王国。
话虽如此,这位米斯伯爵是否会永远忠于艾尔弗雷德,却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王国不缺少愿意投诚的领主,但艾尔弗雷德花了些心思,布下这场并不费力的局,就是为了能够彻底慑服鲁宾,让他忠于自己,而不是其他的王国派系:
无论身处哪一个时代,能够真正收服人心的,除了领袖的个人魅力,便是他本人的实力。
艾尔弗雷德要通过最为简单的动作,让这位心有不甘的伯爵明白:
无论鲁宾有什么算计,都会落入他的掌握中,而他,也有足以清理门户的强大能力。
当然,艾尔弗雷德当然明白恩威并施的道理,既然已经施加了威慑,他也应当给予希望:
“起身吧,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再来讨论出兵米斯伯国的正事吧。”
艾尔弗雷德看了一眼贝拉,这位始终侍立在阿加莎身后、一直保持着淡然神情的女仆当即了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鲁宾的身旁,微微躬身,向他递出了一张方帕:
“拭去脸上的汗水吧,米斯阁下,千万不要在二位殿下面前失了仪态。”
鲁宾有些恍然地抬起头,半梦半醒似的接过方帕,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汗水:
在艾尔弗雷德面前,他始终都没有任何真切的感受:
分明没有受到任何言语上的真切威胁,但他却能够感受到如同山岳一般的可怖压力;
来自教会的压力,始终都是他心间的巨大威胁,可在这位殿下的口中,似乎不值一提。
鲁宾默默地站起身,坐回艾尔弗雷德的面前,并用手上的方帕拭去了脸上的汗水。
这位伯爵双手捧着这块方帕,恭敬地将它放在桌上。
显然在鲁宾眼中,这早已不是贝拉随手递给他的普通手帕,而是来自艾尔弗雷德的恩赐,他必须时刻表达自己的态度。
艾尔弗雷德并没有在意对方的作态,只是喝了口茶,便坦然地说了下去:
“既然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了,王国就一定会出兵为你主持正义,但这并不能以王国官方的名义来做,或者说,不能以你所熟悉的那种名义出兵——这也是我让你来此的目的。”
听到这句话,鲁宾愣了一会,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阿加莎。
艾尔弗雷德言辞中的指向性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纵使此时的鲁宾已经头脑昏沉、无法在短时间内理清一切,也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贝拉,拿一份书写敕令所用的纸张,至于我的印章,让我想想……应该在书桌的左侧、从上往下数的第二个抽屉里,就是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阿加莎淡然一笑,侧过头,看向自己的随侍,似乎并没有什么戒心。
但在她的手心间,黯淡的银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并没有让任何人关注到这一变化。
这当然是阿加莎的小手段:
身为国教的圣女,她怎么可能轻易让别人知道最机密的信息:
如果鲁宾或阿诺德真的有心记下了这个信息,也不可能找到象征圣女权力的印章。
贝拉轻车熟路地从书架上翻出了一个文件夹,从中取出了一张做工精良到堪称艺术品的纸张,又打开了书桌抽屉上的锁,从中拿出了一个圆柱状的蓝宝石印章。
在看到那张“纸”的刹那,鲁宾便认出了这张“纸”的本质:
准确的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纸张,而是一份形似纸张的布料,其珍贵程度远超羊皮纸,即使历经千年,依旧光洁如新、足以供人书写,是最高级别的“官方纸张”了。
当然,阿加莎显然并不在意这种纸张的珍贵性,她从贝拉手中接过纸张,随意地抖动了几下,就将之平铺在桌面上,开始在纸上书写一行行字迹秀丽、文辞优雅的语句了。
“这是……?!”
看到阿加莎所书写的内容,鲁宾只觉得惊骇莫名,下意识地询问艾尔弗雷德。
“姐姐不过是行使她身为国教圣女的权力罢了,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所谓的‘国教圣女’,不过是一个名不副实的花瓶吧?”
艾尔弗雷德的神色古井无波,只是在阐述一个在他看来在普通不过的事实:
“国教圣女的地位高于坎特伯雷主教,是王国国教中当之无愧的实权领袖,虽然姐姐平日里确实不喜行使这般权柄,但只要她有这个需求,她就可以调集国教名下的军事力量。”
当然,艾尔弗雷德并没有提及一些细节:
例如,圣女敕令必须经过王国三大政务机构的审核,才具有相应的律法效力。
可问题在于,当阿加莎真的发布一项圣女敕令时,她必然已经和王国的政务系统间达成了共识,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圣女下达敕令,却被官方否决”的荒唐场面了。
而在看到阿加莎淡然地写完这份召集救护部队的敕令、并将之交给身旁的贝拉时,鲁宾才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二位王国殿下的手中究竟握有何等可怕的权力——
即使是那位看上去一脸和善、似乎不应该和杀戮有所牵连的阿加莎殿下,也掌握着生杀大权。
鲁宾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不背叛艾尔弗雷德、时刻保持谦恭的决心,但由于心中的忧虑终于得以解决,他也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神色。
“无论何时,王国从来都不会亏待真正的自己人。”
艾尔弗雷德平静地品着茶,好像只是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鲁宾再次起身,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既已宣誓,我就绝不会背弃自己的主君!”
“嗯,”艾尔弗雷德看向窗外,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下去吧,阿诺德会带领你前往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