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云穿过了几人的身体,而何焕则渐渐平躺在了云层上,他那淡青色的袍服在这五颜六色的世界里显得淡泊。
何焕没有再去看桃夭,他也没有力气再去看桃夭了,那张脸,那双眸,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原本心中涌动的浪花,渐渐平息。
桃夭7岁那年,他将桃夭丢进了祭天宫的后山上,可他每次都会跟在桃夭的不远处暗中保护她。
后来他蒙着她的眼睛,将她丢进大牢里,可他每次都会安排一个死士混在犯人其间,以防不测。
大弟子冯筠笨拙,他十分不喜,于是便将自己最不喜欢的用毒之术教给了冯筠,虽然冯筠以此为傲,后来冯筠失手,没有将桃夭带回祭天宫,他愤怒至极,便下令将冯筠给杀了。
桃夭不知道,他从来都是疼她的啊!
原来一直以来,桃夭便以为自己是恶魔,可他自己知道,他面对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恶魔,但唯独面对桃夭的时候,他的心也会变软,他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啊。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要死了,失去一切的知觉,包括爱恨。
这样真好,他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
桃夭唇角含笑,可这笑容,却在何焕一动不动的时候渐渐冷却。
何焕死了,何焕死了啊……
大仇得报,但她还要如何倔强地支撑着这具身体苟活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锦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已经是满头大汗,而桃夭,却已经是惨白着脸,闭着眼睛睡去。
“桃夭无事么?”傲兮紧张地问道。
少锦没有回答,他将桃夭环抱而起,转身就要走。
傲兮见此情状,继续追问,“桃夭她如何?”
“她很好,不牢上仙挂心。”少锦脚步微顿,他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他可不想救傲兮,若不是因为傲兮,他的师父根本不会有事,傲兮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伪君子,负心汉。
目睹少锦抱着桃夭渐渐离开,傲兮的心跟着那消失的背影落在地上。
只要桃夭没事便好,只要她安好。
“上仙。”突然,一个与傲兮一样狼狈不堪的女人从另外的方向跑过来。
傲兮仔细瞧了半晌后,才惊觉,那是长凰。
长凰跪倒在傲兮脚下,她哭诉道,“上仙,长鸣他,他……”
“长鸣怎么了?”傲兮问道。
预感到长鸣的处境应该不会太好。
长凰已经是梨花带雨,她泣不成声,“长鸣被蛇吃了。”
方才他们被桃夭下了黑手,等重重带着异香的云雾散去,她醒来后,却见一只长蛇将长鸣生生地吞了下去,若不是她跑得快,恐怕再也见不到傲兮了。
蛇?这里有蛇?
“帮我解开。”傲兮冷静地看着四周,命令道。
长凰这才想到自己还没有给傲兮解开那束缚着傲兮的云带,她好不容易凝聚精神,施法将云带和云架尽数撤去。
傲兮得到了自由,他的腿有些发软,不过只是片刻,他还是坚持着如青松一样站在云巅上,不再摇晃。
饶是身上的白衣被染得肮脏不堪,头发也散乱在风里,可傲兮负手而立的身姿却依旧如往日一样挺拔。
他敌不过修炼得高深莫测的何焕,可对付一些猛兽倒是应该不会有问题。
风变得凌厉起来,傲兮知道,这只巨蛇应该要扑来了。
长凰提着剑站在傲兮身后,警惕地盯视着前方,如临大敌。
那彩色的云层里风声涌动,似乎当真有什么爬行生物就要穿破云雾将他们二人生吞了去。
傲兮面不改色,这样的场面他经历了太多,他只是心中不安,因为桃夭的伤势不知道怎么样,还有,他们的孩子……
突然,风声凌厉,傲兮只是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袭击。
长凰跟着傲兮行动,自然也相安无事,只是那巨蟒扑了空,已经是回转过身准备第二次攻击。
此时傲兮原本麻木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他脚尖轻点,飞升而起。
袍服在空中咧咧作响,傲兮掌心一翻,一柄白芒幻剑已经被他握在手中,那幻剑散发出刺眼的白光,正好直直向着巨蟒刺去。
巨蟒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它头一缩,便躲了过去。
云雾重新围上了巨蟒,巨蟒龇牙吐信,做出一副想要攻击的姿态,不过很快,那重重云雾就将巨蟒的身形掩埋,周围迅速变得安静下来。
巨蟒逃了。
傲兮并没有去追击,他方才对巨蟒的一击已经是用尽了十分的力气,更别提什么趁胜追击,若刚才巨蟒反扑,恐怕现在他和长凰都要葬身巨蟒腹中了。
眼见连声响都要渐渐消失,长凰上前焦急提醒,“上仙,长鸣他……”
“随他去吧。”傲兮淡淡说。
长凰皱眉看着傲兮,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傲兮竟是这般地狠心。
傲兮轻叹一声,兀自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后,俯身捡起地上的落雨簪。
隔着衣衫,将落雨簪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傲兮一步步地走远。
见傲兮摇摇晃晃地离开,长凰心如刀绞,她现在觉得傲兮那个背影十分刺眼,甚至比桃夭还要可恶。
怪不得傲兮喜欢桃夭,原来他们不过是同一类人,她和长鸣自幼就跟着傲兮,如今长鸣被害,他竟然无所事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长凰悔不当初,她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傲兮的真面目,害得长鸣跟着丢了性命。
咬牙切齿地望着傲兮离开的方向,长凰并没有跟上去,她攥紧拳头,久久站在原地。
彩色的云层逐渐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转而被乌云笼罩,很快,长凰的身影被一团团黑色云雾包裹。
良久,一阵清朗的风吹过,震动声与雷鸣声都复归平静,云团又是一派璀璨夺目的彩色,而本来立在原地的长凰,已经不知所踪。
天之尽头,在经历了这样一场闹剧后,终于又变得荒凉。
……
等桃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半个月之久。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眼睫,盯视着房梁,桃夭干涩着唇,唤道,“少锦。”
“师父。”回答她的是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