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孩子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声音?”分明感觉到孩子已经出来了的钱小多急得想要撑起身子。
张氏将孩子抱了出来,道:“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呢。”见钱小多挣扎着想要起来,张氏将孩子抱到她跟前:“您莫担心,看,小皇子还在动呢,早产儿身子都弱些,没有立刻发出声音也是有的。”
钱小多见一个浑身皱巴巴的小孩儿被抱到了跟前,小小的嘴唇还在砸吧着,这才觉得身体完全被掏空了,连一丝丝的力气都没有:“阿宝……”钱小多想笑,身子一松懈下来却立刻陷入了昏睡中。
张氏将孩子裹在早已准备好的锦被里,在寝室内打量了会,果然看见了贤妃交代的要丢了的那个玉碗。
她抱起孩子来到小杌前,将玉碗收进怀里,这才带着孩子走到门边,恰在这时,门被打开了,张氏一打眼便看见面无表情的李氏正要进来。
张氏勉强扯出一抹笑,赶紧跨了出去,将孩子抱到夜南谨跟前:“生了生了,皇上,娘娘给您生了个小皇子呢。”
夜南谨却急道:“凤嫔呢?她怎么样了?”
“脱力昏睡了过去,人没有大碍,皇上放心。”张氏赶紧回答。
李嬷嬷从房里出来,看向张氏的目光锐利如刀,整个产房里竟一个人也没有,这哪里像是专心伺候生产的样子?
张氏低头不敢回应李嬷嬷的眼神。
另一侧,安语蓉的神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该死的张氏,不仅没有按照之前交代的去做,现下竟然还让凤嫔母子二人皆都平安!
宫女鱼贯入内收拾伺候,夜南谨也想跟着进去看看,却被安语蓉给拦了下来:“皇上,祖宗规矩不可废,臣妾知道您是担心妹妹的身子,可到底还没有收拾妥当呢,怕是会污了圣体。”
夜南谨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异,小多的身子太医几乎是每日都过来检查的,怎么说早产便早产了?他看向安语蓉,眼神探究。
却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夜南谨回头,见李嬷嬷将孩子倒提着,手掌在屁股上轻拍了两下,孩子原本紧抿的唇这才张开,大声哭了出来。
安语蓉赶紧走了上去:“到底是经验多些,我就说这孩子怎么没听见哭声呢?李嬷嬷,孩子怎么到现在才哭出声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李氏一边安抚小皇子,一边答道:“回娘娘的话,小皇子这是早家子,身体自然是弱了些,凤嫔生时又费了些时辰,想是被憋住了,现下哭出声来便是无碍。”
很快小皇子也便不哭了,伸了个小指头在嘴里砸吧,李嬷嬷赶紧吩咐宫女去备些奶水,安语蓉看着襁褓里的孩儿,眼底微微闪过光芒。
她乜了眼张氏:“我听闻妹妹的身体太医院的人可是每日都过来调理的,想来太医院的人应该也做足了准备,怎还会被憋住呢?李嬷嬷,你刚刚进去看的时候,妹妹可有什么不妥?”
夜南谨眸光一澟,对于安语蓉的怀疑到底消了些,她既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质问,想来小多早产的事她应当也是刚得知的吧……
张氏却浑身一颤,赶紧跪了下去:“皇上饶命啊,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打娘娘和小皇子的主意啊,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娘娘本来年纪也小,太医院的人就是如何调理也总有不周到的时候,还望皇上明察。”
安语蓉眉间一跳,眼底阴狠,却到底不再说话,好个张氏,本宫看你是活腻了!素手狠狠捏住,安语蓉看着张氏怀里露出了个角的碗边,倒是小瞧了这个妇人!
夜南谨看向李嬷嬷,李嬷嬷点了点头:“皇上,张氏说的没错,方才奴才进去看了,娘娘确实只是脱力才昏了过去的,并没有什么大碍。”
“皇上,臣妾也是心疼妹妹这才多想了些,毕竟妹妹平日里身体还是不错的。”安语蓉小心翼翼看向夜南谨。
“够了,都下去吧。”夜南谨有些烦躁的挥袖。
哪怕再不甘心,安语蓉亦只能问安告退,李嬷嬷抱着孩子往早已准备好的寝殿过去,眨眼间,偌大的内殿除了伺候的宫人便只剩下了夜南谨。
待到都收拾妥当了,夜南谨这才跨步进了钱小多的寝殿。
睡梦中的女子眉眼清秀,哪怕已经生了孩子,都依旧还是带着少女的娇憨,夜南谨在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将钱小多颊边的碎发都拨弄到了耳后。
小多,怎么办?东临瑞要来接你了。
那么光明正大的、名正言顺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都不曾带给你,夜南谨星子般的眼眸里感情太过内蕴,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多,为什么到了今日,我却感觉自己才是闯进了你和东临瑞之间的那个人?那么多年的时光真的说忘就可以忘了吗?
是否你眼中的我和世人眼中的我是一样的?东临瑞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这江山,不过是我偷来的?
小多,你知道吗?就算这江山被东临瑞夺回去了我也不会怕,可我最怕的,是东临瑞来的那一天,你会一点留恋都没有的跟他走,我很怕,你会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
时至今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和你走在一起,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却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你没有失忆,那该多好?
夜南谨俯身,在钱小多的额间轻吻,小多,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想起来?
哪怕是在昏睡,钱小多也并不安稳,莫名的黑暗里,总有一道让她觉得心悸却又害怕的声音一直在回响。
那么情深,可却那么陌生,她想大声的告诉那个人自己不是他口中的恋人,可每次却只能看见一双受伤的眼眸。
似曾相识的眼眸,似曾相识的受伤。
钱小多睁开眼,看见一道身影伏在榻边睡着了,她动了动身子,半张俊脸落入眼帘,竟然是夜南谨!
钱小多很是吃惊,却下意识不敢再动,他怎么会在这里?
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快天亮了,他——在这里呆了一夜么?
钱小多眼神复杂,她还以为是他反悔了叫人在补膳里下药的,可那时候她分明听见了他在寝室外头的话。
如果是他,他又怎么会让人去把李嬷嬷叫过来?
他到底是谁?
因为许久不曾好好休息的缘故,夜南谨的眼底是淡淡的一圈黑色,可即使如此,他依旧还是带着墨水画里一样的风采,红的唇,黑的发,温润得不像个凡人。
这样天骄一般的人物,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恋恋不忘?
他半张脸对着自己,睡着的时候额间依旧轻轻摺起,这样的夜南谨是钱小多不曾见过的,她印象里的夜南谨,是温和却带着疏离的人,她没有见他大声对谁说过话的,也不曾见过他为什么事烦扰,哪怕自己再这么惹恼他,他最多也只是眼底带着受伤。
在皇宫里呆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他,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为什么,这个毁了东望的人,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她却总是恨不起来。
她该恨的,钱小多知道,可是——阿瑾,每次念到这两个字眼,胸口总会顿顿的疼起来。
也许,他们真的在许久之前就认识了?也或许,如他所说,他们,曾经两情相悦。
天快亮了,早朝的时间也快到了,有宫女在外头轻声的问。
夜南谨一动,抬起眸子便望进了钱小多还来不及收起来的目光。
“小多,你醒了!”夜南谨一喜,坐起身子。
“嗯。”钱小多别开眼,有些狼狈。
“感觉怎么样?还会很难受吗?”夜南谨有些担忧。
钱小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产了!她有些惊慌:“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夜南谨心底一痛,那是她和东临瑞的孩子!
“小多……”夜南谨深吸口气:“孩子很好,昨晚找了乳娘在照顾,现在还在睡。”
又是这样的神情,不知为何,钱小多却无法再做到往日的漠视,她不敢再看夜南谨:“对不起……我不该怀疑是你在补膳里下药的。”
“补膳?”夜南谨一楞,他没有吩咐人熬膳药啊,难道说,小多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才早产的?
“嗯。”钱小多不愿多说:“夜南谨,时辰到了,你先走吧,我很好。”
这样的神态,夜南谨又是一怔,自从来到宫里,小多还不曾如此心平气和的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她想起什么了吗?
夜南谨的一颗心忽上忽下,他看着钱小多,带着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期待:“小多……你想起什么了是吗?”
钱小多愣愣的抬头,许久才反应过来夜南谨问的是什么,心底那股陌生的情愫又涌了上来,有些疼,又有些害怕。
可是,她已经有了和小和尚的孩子了呀,她喜欢的,就只能是小和尚啊。
许久,钱小多才对着夜南谨道:“夜南谨……你放我走吧……”不管过去如何,那都已经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