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帐内没有点灯,一日的对阵双方都还是鸣金收兵了,这是一场持久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分出胜负的,就像他们之间一样。
东临瑞坐在塌边,看着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女子,她还是不愿意面对自己么?心底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她明明已经回来了,却又不愿意醒过来,阿宝的存在对她来说,除了不想面对便没有其他了吗?
她的心底,装着的是夜南谨吧?若不然,为何会在看到自己和阿宝之后会如此痛苦?自己就像只是做了场美梦,醒过来之后,选择权依旧和美梦之前一样,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中。
黑暗里,东临瑞的眼眸却暗沉得几乎发出光来,他静静看着榻上的女子,许是那样的目光太过炙热,榻上原本昏睡的女子也渐渐不安起来,片刻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闭了一个下午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
东临瑞没有起身,依旧只是静静看着,直到钱小多看到了他,东临瑞才开口道:“你醒了。”
暗色里,钱小多的眼底晦暗不明,看上去就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一样,直到意识到身边男人的眼眸一直看着自己的时候,钱小多仿佛才真正醒了过来。
“小和尚……”钱小多起身,眼底是东临瑞熟悉的水色,通透简单。
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弦骤然断裂,东临瑞伸手抚上钱小多的脸颊,声音喑哑:“小多,我以为……你会走。”她终究还是不愿在清醒的时候面对自己,东临瑞的手有些抖。
钱小多没有回答,她坐起身子,抱住东临瑞,一切就和之前一样,唯有在东临瑞看不到的背后,钱小多的眼底才流露出了一丝复杂。
一梦七年。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嫁做人妇,而那个人却不是阿瑾,东临瑞……这天下我谁也不欠,却独独欠了你,而你,却趁我懵懂占了我,所以,我们之间,两清了。
感受到钱小多的沉默,东临瑞环在女子腰间的手越发的用力,紧到让两个人都感到了疼:“小多……别走。”
依旧是一片沉默在蔓延,那样的默然甚至让东临瑞觉得,小多已经想起了一切,他知道的,七年前的小多是只属于夜南瑾一个人的,而这四年,已经是他偷来的,可是,在经历了身心交融的愉悦满足之后,东临瑞不敢再去想失去小多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他不能失去。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跟着师吟风呆了一下午的阿宝迈着短腿跑了进来,见娘亲醒了,阿宝越加高兴,小跑着来到榻边:“娘亲。”
原本跟着进来的师吟风见钱小多醒了,这一次终于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钱小多原本所有的打算都在看到仰着小脸一脸天真的阿宝全都被淹没了下去,她推开东临瑞抱起阿宝:“阿宝……”
她居然有了和东临瑞的孩子了,埋在阿宝软发里的脸夹杂着不知所措,从梦里醒来,她不曾想过,迎接自己的,却是这样的局面。
可以回到七年前吗?钱小多有丝自嘲,她若回到阿瑾身边,阿宝又该怎么办?可是呆在东临瑞身边……
钱小多一直知道自己对东临瑞是有些喜欢的,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即使失去了记忆,她都还是愿意和他亲近,可是,她爱着的人,不是他!
东临瑞,我爱的人不是你!
这样的思绪让钱小多的胸口泛起了一丝疼痛,她以为这是在心疼阿宝,是啊,阿宝又做错了什么?软软的还带着奶香的身子让钱小多终于还是无法做到七年前的铁石心肠。
阿宝似乎也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不同往日,他乖乖的任钱小多抱着,片刻后,扯了扯东临瑞的衣袖:“爹爹也抱,娘亲,不止阿宝吓到了,爹爹也被吓到了。”
这样的童言让钱小多终于笑了出声,待止住了笑,却见大小两张神似的连都正定定的带着期待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一股似乎是满足的却又带着点陌生的感觉,是连和阿瑾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体验过的。
钱小多垂下眼帘,在还没有理清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已经想起了一切。
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钱小多便抱着阿宝靠向东临瑞,轻靠在东临瑞的胸膛,感受着那里的跳动,感受着东临瑞的珍视,感受着怀里小小人儿对他们的依赖,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的新奇,甚至让钱小多觉得……
不要再想下去了!她要尽快离开这里,钱小多闭眼,没有任由那些思绪左右自己,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她从来都是清楚的。
(╯‵□′)╯︵┻━┻
赵念初在东临瑞的帐子外面跪了四天了,从出生到现在,哪怕是父亲都没有跪过的赵念初,仅仅因为东临瑞让她走的那句话,终于失去了往日的高傲。
赵念初么?呵,钱小多却冷笑了声,到了现在都还在算计,这个赵念初,丝毫没有将门女子的豁达,却处处透着心计。
当日的事并没有在军营里大范围的扩散,她若真要赎罪,又何必非要做到如此?士兵们不明所以,只当是她这个主母又使了什么坏才让三公子发怒,说到底,赵念初还是在算计自己,想让自己在士兵当中再无一丝威望可言。
好,那就如了她的意,钱小多眸子划过冷意,再也不看帐外面色憔悴的赵念初,她不开口,东临瑞绝不会让赵念初起来,就算这样不符合自己失忆那时的软弱性子又怎样?就算东临瑞起疑自己是否想起了一切又怎样?
赵念初从一开始就输了,东临瑞的心在她这儿,她便做什么都是对的,赵念初做什么都是错的,要玩是么?好,她成全赵念初。
邱虎戌一还有连思涵,那些从珈蓝寺里出来的将领不敢违逆东临瑞的话来向她求情,却日日变着法子向她灌输那些深明大义的话,所有人都觉得,只从那日晕倒之后,夫人虽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性情却变得和往日不同了。
没有人再见过夫人笑了,她变得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眼神虽然还是清澈通透,却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只是不经意的看着你,都能感觉得到压力随之而来,就像天生的王者,那种懒散随意却又让人不得不重视的感觉让她和殿下站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脑海里都会闪过‘天生一对’这样的字眼。
这样子的夫人让人更加确信了吴达当日所言的真实性,然而赵念初到底是四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小赵将军,更何况眼下赵家又像天下人言明归顺天下,就算赵念初那时如何的错了,已经跪了四天了夫人也该消气了吧?
第五日了,天将暗,在前线的人都快回营的时候,钱小多来到赵念初的身前,多日没有进食只是靠水支撑的赵念初神智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当钱小多来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却仍是清醒了过来,挺直了身子跪着,只有垂向地面的小脸上,双唇屈辱的咬着。
终有一日,我要你生不如死!赵念初恨,却不得不让自己显得无辜:“夫人,念初知道错了……”声音嘶哑带着我见犹怜的脆弱。
钱小多蹲下身子,嘴角微微勾起,她俯身将唇送到赵念初耳边轻声:“是不是很恨我?”
赵念初瞪大了眼:“你都记起来了?”
“跪着的滋味如何?”钱小多眼底带笑,看着脸色忽青忽白的赵念初。
戌一他们不是说钱小多还没有想起来吗?只是受到刺激太大所以性情变了,所以她才会选择跪在这里,她以为,依照钱小多那般软弱的性子定是舍不得瑞哥哥难过的,最多第二天便会让她起来。
直到跪了这么多天钱小多都还没有松口让她起来的时候,因为笃定钱小多还没有恢复成那个果断冷血的女子,所以赵念初虽然恨,却仍是跪着,她相信,钱小多越是不让她起来,将士们就会对钱小多越反感。
可是……刚刚那样的语气和那天拿箭指着她的那个钱小多是如此的相似,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的苦肉计在钱小多的眼里就如同只是一场不堪入目的戏时,赵念初气得浑身颤抖:“瑞哥哥已经答应不把我送走了是不是?”
“那是当然,你若是走了,我找谁报复?”钱小多笑得越发灿烂:“看你跪了这么多天我也看腻了,咱们换个玩法如何?”
“钱小多!”赵念初只觉得喉间涌起一股腥膻味道,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就要站起身子。
钱小多却一手点在赵念初的额间,摇首轻笑:“你若是此刻站起来,这几日可就真的白跪了。”
赵念初浑身发抖:“你到底想怎样?”
钱小多似是很满意此刻赵念初的状态,那样自信的笑衬得钱小多仿佛整个人开始发光,她看着赵念初,说出的话却让赵念初浑身冰冷:“想办法告诉你的父亲,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会让整个赵家的人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