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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傍晚,在长安亲仁坊的西南角,一间小院独存在四周的高宅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青砖黛瓦之间,小院暗黄色的墙体上满是岁月的痕迹,破碎的土砖掩映在厚厚的青苔下,荒凉中又有几朵淡黄色的小花盛开着。
住在附近的多是达官贵人,宝马香车中也少有注视这些小花的目光,过得久了,这些四季常开的小花反倒成了习惯。
小院前面是一间左右不过十尺的铺子,铺子里摆着几张古旧的木架,木架上随意摆放着一些物什,锅碗瓢盆、瓶瓶罐罐都有,角落里甚至堆着几把破烂的兵器,青铜古戈、青铜长剑,就那么随意的丢在地上,显得异常零乱。
“什么破烂!也好意思说是古董?”一身文士打扮的青年人丢掉手中的铜碗,骂了一句后便离开了这家前后总共呆了不到一刻钟的所谓古玩店。
走的时候瞥了门前柜台后的中年掌柜一眼,眼中满是浓浓的嘲讽。
中年掌柜依旧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闭着双目,恍惚什么也没听见,也任由那只青铜碗在木架边缘不停旋转着,像是并不担心它会掉下来,亦或是即便掉下来也无所谓。
“姬老板,过年好啊!”门口匆匆走来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戴着个尖尖的貂皮帽子,一身油光水亮的皮袄,蓄着两撇小胡子,笑起来双眼便只能看到一条缝。
中年掌柜缓缓抬起了上眼皮,瞅了这人一眼,便又重新闭上了。
来人像是熟知这人的脾性,一点不怪,自顾自的走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华美的皮袋子,搁在柜台上,笑嘻嘻说道:“这是这半年让人在山里找来的石头,您瞅瞅,都是按照您的要求找的!”
中年掌柜抬起手,将石头都倒了出来,一一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只一挥手,桌上那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黑色石头便纷纷消失不见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胖子眯起的双眼深处还是不由泛起一点精光,神态便越发恭敬了起来:“那这回……”
中年掌柜缓缓举起三根手指头,胖子虽然略有失望但还是笑着拱了拱手,随后便乐滋滋跑进铺子里在木架上、墙角里,以及随处可见的木箱中仔细挑拣着。
那个年轻的文士不识货,但这常年浸淫在古玩行的商人却分明明白这些“破烂”的价值。
中年掌柜又闭上了眼,趴在柜台上消磨着时光。
时光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美妙了!
缺的人很想要,多的人又觉花不完,肆意的挥霍像只是青年人的权力,但于他而言,挥霍时光像是一件很习以为常的事情,只是就像头上的发丝,每日都会掉,但便是死也未必有掉光的一刻,可一旦发现真有掉光的危险后,便也会拼了命的想要留住。
只是……
曾经错过的机会再也找不回来了!
像是曾经也觉得死亡离自己很遥远,可当真有一天发现自己要死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他也抛弃了一切,一切曾经片刻不能缺失的一切。
然而即便苍鹰只是悠闲的扇了扇翅膀,也比得上蚂蚁一生的奔波。
寻常少年人即便一生都在挥霍,却也及不上他的一个盹……
如果附近还有熟悉的邻居在的话,或许会发现这个趴在柜台上终日打盹的掌柜已经趴在那里很多年了。
奈何亲仁坊这样的地方,铁打的宅院、流水的权贵,或许旧宅还会拆了翻新,但柜台后面打盹的掌柜却仿佛被时光镌刻在那里。
春去秋来,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然而,当急促的马蹄声在面前划过的时候,那道仿佛天雷也无法打动的身影却突然站了起来。
店铺里,肥头大耳的商人还在挑选着属于自己的宝贝,然而身后的柜台内已经空无一人。
等到商人好不容易挑好宝贝,回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柜台,明显有些呆滞。
然后,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兴奋!
白胖白胖的脸上竟泛着红彤彤的白光,呼吸变得急促,两只小眼瞪得浑圆……
像是有一年那么久远,商人胖脸上的红光渐渐散去,自嘲的笑了笑,依旧还是拿着手中的三样东西离开了这间狭小、古旧的铺子,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东市,少年人的院子。
方洲一路飞奔而来,原路返回的时候,亲仁坊和长兴坊之间的街口处被拥挤的人群彻底堵死,也就只好从亲仁坊中穿插而过。
他并不知道随意间的一个决定会给他以及他的所有兄弟们带来怎样的命运转变,眼下的他只想快点找到大哥,拿到药,赶回二哥那里。
少年人的院子里依旧热闹非凡,黄昏已经到了,想来新郎已经接到了新年,长安的路总是有点堵的,既然赶准了迎亲的时辰,拜堂完礼的时辰总是会误上一些的。
宾客们都能理解,加之酒菜是真的很美味,饭桌上到处都是喜庆的声音。
许辰作为南方的家长,此刻正陪同徐番在一桌全是老人的酒桌上说着话,对于许辰来说,哄哄老人他还是很拿手的。
当方洲焦急的面孔出现在厅堂外时,许辰突然皱了皱眉,继而笑着对老人们说了句,便离席走了过来。
“怎么了?”许辰连忙问道。
方洲附耳将发生的一切快速讲了一遍。
“该死……”
许辰暗骂一声,便连忙朝后院的地窖走去。
望着徒弟离去的身影,酒桌前的徐番同样皱了皱眉头。
少年院子的大门前,中年掌柜一身寻常打扮,面容更是普通到让人记不清任何的特点。
看了看还停在大门前、方洲刚刚骑回来的马,中年掌柜的目光随即上移,高高的院墙后面到处都是警惕的目光,即便满墙都是喜庆的红布、红灯笼,那些目光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懈怠。
中年掌柜微微眯了下眼,略有迟疑,便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对面,没有更多的动作。
然后,就在中年掌柜眺望少年们院子的同时,身后也有一道狐疑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铺子里,唐雪玢正在清点这月的账单,父母去了对面吃喜酒,她还是未出阁的闺女,自然不好跟过去。
反正里面吃的东西,许辰都专门为她准备了一份,亲自送了过来,用的是父母不在省得自己开伙的借口。
东西当然是好东西,唐雪玢以前也吃过类似的,也是对面王策送来的,只是这次的味道明显更正宗了些,也不知到底是谁做的……
虽然她肯定不会承认,但真好像有了那么一点吃人嘴短的意思,或许她自己也没有发觉,但是今日她抬头望向对面的次数明显要比往常多了许多。
若你真要和她明说,她自然会用父母在对面的借口搪塞过去。
可也正因为比往常多了许多次的抬头,她很容易就发现了门外不远处那位正目不转睛打量着对面院子的中年掌柜。
唐雪玢一边算着账,一边瞄一眼门口的中年人,心中有些疑惑。
或许是身后的目光过于频繁,中年掌柜猛地转头,盯住了店铺内的唐雪玢。
这一道并不算锐利的目光彻底证实了唐雪玢心中的不安!
好在,早已不是懵懂少女的她飞快反应了过来。
显示略有惊慌,继而像是松了口气,又带上了往日里一贯的礼貌微笑:“这位掌柜要进来进点货吗?我们家的瓷器可是……”
“不用!”中年掌柜还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淡淡说了一声。
如此,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在中年掌柜的心中便只是一个眼光很准的商人了!
当门外的人转过身去的时候,唐雪玢明显松了口气。
也不敢在打量对方,只是低着头佯装算账,但心思自然早不在这里了。
很快,方洲出来了,许辰还是不放心,也跟着一块出来了,招呼了王策一声后,准备也跟着一道去陆浩那里看看。
二人先后上了马,门前的中年掌柜随便也动身离去。
店铺里的唐雪玢赶忙跑了出来,朝三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许辰二人打马在前飞奔,而那中年人竟只是大步前行,速度竟一点也不慢,奇怪的是街上的百姓竟一个也没察觉出他的怪异。
想是这人在大步前行的过程中从未触碰到任何一个行人吧。
然而不管如此,都可以看出这个中年人不一般!
唐雪玢的家就是因为这个高人才历经一次大变,肖焱父子二人又从未避着他们施展高超的功夫,对于这些世外高人的存在,唐雪玢并不模糊。
站在门口想了片刻,便举步朝对面的院子走去。
找到一名少年,唐雪玢直接说道:“麻烦叫王策王大哥好吗?”
门外的少年岂会不认识大哥内定的嫂子?
见唐雪玢径直走来,张口便找三哥,门口的少年也只是微愣一下,继而便笑着点头:“好的,唐姑娘稍等!”
没用多久,王策便随少年走了出来。
“唐姑娘!”
王策尚有疑惑,但唐雪玢却没有犹豫,直接说道:“王大哥,刚才有个男人在外面盯着你们的院子看了很久,刚才又跟着许大哥他们走了,而且应该是个高手!”
“什么!”王策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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