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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老精通医术,此刻已将赵铭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却依旧只能摇头:“身子上的伤应该全好了,脉象略显虚弱,将养几天差不多就能恢复过来。”
“只是腿上骨头……”柴老掐着赵铭腿骨道:“怕是恢复的时候已经长歪了!”
许辰这些人毕竟不是修士,丹药若让修士服用,修士自会将丹药炼化并引导其力量分摊到四肢百脉,无论多重的伤,恢复后的身体和原来必定一般无二。
而许辰这些人嗑药,只是利用药物自身的力量去刺激身体自我恢复,根本谈不上有意识的引导。
除了让大部分的药物力量流失外,也无法控制身体的自我恢复过程。
赵铭的腿骨被敲碎,好几天的时间里早已自动长出了一些腐肉,加上骨膜、碎骨混杂在一起,经由丹药的力量一刺激都开始了疯狂的生长,于是在骨断处很自然出现了一个微微凸起,像个肉瘤一般。
“敲碎它,清除碎骨后重新给他服药!”许辰皱眉,漠然道。
“好!”
柴老对这些骨伤深有研究,江湖上漂泊的人哪有不曾伤筋动骨的?
赵铭依旧未醒,许辰心中的这抹阴云也没有散去。
王策这边却已经忙碌开了。
彭泽匆匆赶来,得了吩咐后又迅速离去。
“我准备发动商业上的力量,对崔家的店铺动手,先把他所有的贸易产业全部挤垮,然后再对博陵的土地下手……”王策做完部署后,立刻过来向许辰汇报:“博陵一地还有不少崔家之外的土地,附近的粮商如果拉拢不来,那就全部挤掉。”
“这一次低卖高买,除了粮商和世家大族会受损外,百姓反倒会得利!”
“如果你要这么做,那就得在博陵一地全面开设货栈,各种生活日用品平价供给……”许辰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继续对王策说道:“除了衣食住行外,博陵一地的赌场、钱铺也必须全部拿掉!”
“利钱?”王策也反应了过来。
许辰微微点头:“世家大族盘剥百姓无非就是那几招,你光是买地、收粮并不能解决当地百姓的顾虑,只有将百姓的生活和世家大族彻底隔开,你才有可能争取让百姓两不相帮。”
至于让百姓帮助自己,调转枪口对准崔家,王策还没有这么蠢的念头。
“另外还要利用相府的力量,对博陵一地非崔家子弟的官吏施加压力……”许辰淡淡道:“这些千年世家,一个个根深蒂固,不是表面上有联系才是真正的崔家人,想想豫章的万家吧!”
王策回想起当初豫章各老牌家族纷纷和万家统一战线的事,后来他才知道,这帮名义上不同的家族竟都是万家分散出去的支脉。
那时,王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作根深蒂固。
花钱,不怕!
王策已经让人传信回琉球,要不了多久,郑泰就会派人拖着几船金银,拼流动资金,别说崔家一家,整个七宗五姓加在一起也没吕宋岛的一个金矿多。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对报仇的事,许辰心中没有太多的热血,愤怒依旧有,却不再像以前那般需要靠激进的作为去宣泄。
很奇怪,就连许辰自己都不明白身上为何会出现这般变化。
房间里,传来铁锤撞击硬物的声音。
整座大院里,早已收拾好行礼的各家人又纷纷将东西取了出来。
类似的经历发生过多次,危急之时甚至连东西也不会去收,只需人安全撤离便可,这是几位东家再三叮嘱过的,他们也一直严格遵循着。
倒是没有过经历的梁婉婷一直在房中忐忑,时不时便让两个丫鬟跑出去打探消息。
什么都不懂的丫鬟只看到匆匆收拾细软的众人,没头没脑的问几句,得了些只言片语后又连忙跑回去向女主人禀告,弄得梁婉婷整晚上惴惴不已。
直到陆浩安全回来,得了主心骨的梁婉婷才放松了下来。
“身上都是血,我先去洗洗吧!”陆浩一句话不多说,转而去里间沐浴。
梁婉婷亲自进去服侍,也不忘让两个丫鬟去厨房整治几个小菜过来。
陆浩先在水箱下冲了几遍,待血腥味淡后才躺进木桶内泡着。
梁婉婷走过来,两手抚摸丈夫的额头,轻轻按摩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家外的事不要多问,这是深受《女诫》之训的梁婉婷从小就学到的东西,然而提心吊胆一晚上,她总想能有个答案。
可陆浩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
赵铭出了事,他也很担心、很着急,他也做好杀人的准备,事实上在城外的树林里误以为赵铭被那队禁军杀掉的时候,他也悍然出手,杀光了那帮人。
可……心里这点不痛快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妾身听说……”梁婉婷犹豫着开口:“那个赵铭,他……只是个家里的伙计?”
说实话,不仅少年们没能接受梁婉婷这个二嫂,梁婉婷本人也没能接受这个家的现状。
光是少年们的关系就让她大感疑惑。
他只知道丈夫和另外四人是结义兄弟,又都是徐相的学生,那么这个家里应该就是五兄弟为主的大家庭啊!
唐人重义,一诺千金的事处处可见。
结义兄弟和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在唐人眼中真没多少区别,无论民间还是官方,都不会刻意贬低结义兄弟的地位。
但是,另外三百多亲卫又算什么样的存在呢?
好歹生在官宦人家,虽不是世家子弟,却也是大家闺秀,相夫持家,婆媳关系、姑嫂关系,如何对待大伯、小叔这些家中亲人,梁婉婷从小就接受过系统的学习。
她自认嫁人之后可以妥善处理好这纷繁复杂的关系,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可是这个家,为什么和她所知道的所有家庭都不一样呢?
明明只是亲卫,大伯、小叔将他们视若兄弟也很正常,战场之上,身家性命全在这些人手上,别说礼遇,让梁婉婷把他们当菩萨供起来都没问题!
可,怎么就全成了小叔呢?
亲疏有别,梁婉婷可以很自然的对待家人和家里的仆人,但是如此数量的小叔依旧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还有那些明明可以视为仆人,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介意仆人这个定位,可偏偏大伯非要将他们和本家分离开来,不仅各过各的,相互之间也没有一个有效的区分、统属。
闹得自己身为家中女主人之一,硬是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些住在自己家的外人。
如果是仆人,哪怕再多一倍,梁婉婷自信也能熟练指挥。
就算是在不分家的状态下,身为二房女主人,她也可以在大伯未娶妻的情况下将家中大小杂物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是现在,除了身边的两个丫鬟,自己连厨房的大婶都不好指使。
哪怕自己亲自动手做家务,梁婉婷都不怕,可是这种时刻和外人住在一起,每天都要思考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些人,真的让梁婉婷吃力不已。
冷漠不行,敬而远之也不行,可是自己一旦热忱起来,对方又会有些惶恐。
奇怪的是,自己的那个小姑做些这些事来却游刃有余。
陆滢在和家中众人相处的时候,让人一点尴尬都感受不到,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久了,梁婉婷都怕自己会生出被人排挤的怨愤……
妻子突兀的话让房间都静了下来。
陆浩突然意识到心中那丝不痛快来源于何处。
“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我也会有这种想法?”
陆浩心头猛然惊起的不是对妻子这话的分析,而是为自己刚才在崔府的表现心神剧颤!
陆浩很清楚的记得,自己以前也会感伤兄弟的伤亡,甚至一度很厌倦这样的生活,觉得还不如踏踏实实在豫章城当个乞丐,好过这些亲密的兄弟一个个倒在眼前。
但,他绝没有在心中对这些兄弟有过亲疏远近的划分!
尽管少年们加入的时间不尽相同,但是共生共死后,陆浩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不对,我是不是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了世家公子,觉得他们的死都是应该……”
突然出现的念头让陆浩吓得从木桶中站了起来,也不去顾忌光溜溜的身子露在妻子面前,陆浩猛烈的摇头,要将刚才的念头彻底从脑中清除:“不!不是!不对!我没有啊!”
念头这种东西,越是刻意越是记忆深刻,心魔像疯草一样种下,陆浩双目通红,泪水从眼中溢出,低声嘶吼着:“我没有啊!都是兄弟……”
丈夫突然的举动吓呆了梁婉婷,两眼发直的她不晓得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变故。
直到陆浩重新蹲回木桶内,抱着脑袋浸在水中,她才猛然惊醒,连忙扑了过去。
“相公,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水中的陆浩表情哀伤,不断抵御着心中疯长的念头。
情谊深浅、亲疏远近就像一把刀不断刺穿陆浩的心脏,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刚才他在崔家别苑心里首先考虑的不是赵铭的仇恨,而是自己该如何面对七宗五姓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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