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温找到常洪兆的时候,常洪兆刚刚吃过午饭。
客厅里,常洪兆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喝着茶,陆温同样没有开口,只是蹙着眉头看他,试图发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事实上,常洪兆如今的作态便已然传达了不少的东西。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被关了起来,陆温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县尊大人,不知小儿犯了什么事,衙门里要将其关押起来?”
常洪兆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淡淡开口:“奸.淫妇女,还有伤人!”
“呵!名头好吓人啊!”陆温冷笑道:“说小儿奸.淫可有证据?那苦主可还在否?大可让她出来当庭与小儿对质嘛!县尊大人明察秋毫,切不可受了刁民蒙蔽才是!”
常洪兆一笑,说道:“这些事我这里自是不信的,可人既已抓了,过过堂还是要的!”
“你还想过堂?”陆温的声调陡然拔高,怒极反笑道:“县尊大人莫不是想当回青天大老爷?”
常洪兆面露不喜,蹙着眉头说道:“陆老爷这话就不对了!陆公子若真是清白无辜,又哪用得着我来为民请命?”
陆温不顾言失,径直说道:“你也别给我打官腔!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常洪兆听了,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略带诧异,开口问道:“陆老爷可曾打听过昨夜发生的事?”
“我要是知道,还会来问你吗?”陆温大气,低吼道:“人是你抓的,没你点头,那海峰敢来碰我陆家的人?”
常洪兆这才恍然,感情这陆温压根就不知道钱家在暗中敲打他,竟将全部的怒火一股脑儿发在自己身上。
只是,为何钱家在做了这些事后不出面去向陆家提条件呢?哪怕时机未到,但通知一下总还是要的吧!否则你敲打人家又有何用?
想不通钱家的目的,但这个黑锅可没必要背!
于是,常洪兆皱眉头开口:“陆老爷,昨晚在一笑楼……”
常洪兆话刚开始说,门口便闯进来一人。
“老……老爷!”却是前院的门房。
“怎么回事?还懂不懂规矩了!”被下人打断话的常洪兆怒了。
“老……老爷,门外……门外……”
那老门房跑的有些急,这人跟了常洪兆很多年,算是很有眼力劲的,也正因有,所以更明白此刻门口那两位联袂上门所代表的意义。
为此,一向沉稳的他这才不顾规矩、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和许多地方的县衙差不多,嘉兴县县衙也是前衙后家的格局,只是嘉兴算是富县,县衙的面积不小,常洪兆又是个气派惯了的人,上任后不久便着人在前衙和后院中间砌了一堵墙,又在后院的侧面开了一扇气派的大门,如此便彻底将办公和居住场所隔开。
便是这原本不大的后院也被常洪兆修缮的精致至极,前后两进,回廊画壁,怪石假山,极具江南园林之美。
这一刻,在朝向不正的大门外,钱家的家主钱景文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吴家公子。
“没想到竟会在此遇见吴兄,吴兄也是来见县尊大人的吗?”
吴家的这位公子名叫吴温宏,家中排行老三,长房嫡子。
吴温宏笑着回道:“来了嘉兴总要见见父母官才是,倒是钱兄身为一家之主,怎得也像小弟这般清闲?”
钱景文笑了笑,心里尚在思量吴温宏今日来此的目的,对方说的那理由,钱景文自是不会信的,选在今日上门自是为了昨夜陆文圭的事,只是却不知晓对方为何要掺合进来,又将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原本钱景文和吴温宏就两家合作的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为了稳住吴家,钱家损失了不小的利益,但也不多。
可如今钱景文已然决定示好琉球,若是吴家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那说不得之前的交涉就要告吹了。
钱景文正在思量吴温宏,同样,吴温宏也在琢磨钱景文来此的目的。
两家算是合作关系,但眼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两家又纷纷生出了新的心思,只是这种事自然不可能到处宣扬,各自不知的双方也只能笑着寒暄,东拉西扯罢了。
不多时,门房去而复返,将两人迎了进去。
客厅里,望着进门的两人,端坐着的陆温一脸的疑惑。
倒是常洪兆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脸笑意:“哈哈,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吴温宏只是吴家的一个公子,一介白身而已,常洪兆虽只是县令,但底气不弱,倒也不至于对其如此作态,常洪兆如此倒是冲着钱景文这个钱家家主来的。
三人一阵寒暄,陆温却只是冷冷的在一旁看着。
平湖陆家自然比不上扬州钱家,而陆温又只是钱家的一位公子,按说面对钱景文这个钱家家主本不该如此托大。只是今日为陆文圭的事陆温本就心中有火,眼见钱景文如此年纪便执掌江东望族,而自己都老了一代却还只能苦苦熬着,心里哪里会好受?
进门之后,钱景文淡淡地望了陆温一眼,陆温目光射来,二人相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众人再次落座之后,陆温脸上的不耐也就越发重了。
常洪兆对于吴温宏和钱景文的到来同样心存疑惑,眼见场面僵硬,遂准备从吴温宏这个小辈身上打破僵局。
“今日……”
哪知吴温宏竟提前开口说道:“哦!今日在下前来倒是有事要麻烦常大人!”
“哦?”常洪兆有些疑惑。
有事原也没什么,只是选在如今这个时间前来,怕是意有所指吧?
常洪兆不是蠢人,瞧见吴温宏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果然,吴温宏慢慢将目光转到对面的陆温身上,轻笑道:“今日在下前来……是为了告状!”
“告状?”常洪兆转头看了陆温一眼,便又将目光移了回来。
“是的!”吴温宏微笑点头,回道:“原本该按规矩去衙门前击鼓鸣冤,只是被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么闹得尽人皆知,实在不妥!”
“你,要状告何人?”常洪兆问道。
吴温宏淡淡回道:“陆家二房公子,陆文圭!”
“你说什么?”对面的陆温原本就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如今听了,自然怒起。
“在下要状告陆文圭公子指使江湖强人掳走在下小妾并意图不轨!”吴温宏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份写好的文书递给常洪兆后,接着说道:“这是在下昨夜赶出来的状子,另有一应人证物证俱在!”
说着,完全不顾对面脸色铁青的陆温,摇头轻叹道:“说来惭愧啊!在下娶那小妾之时也只请了三两好友见证,又养在外宅,想着以后来去能方便些,不曾想当日只是请陆公子见过一面,陆公子竟会干出如此无德之事!”
一脸遗憾加震惊之后,吴温宏又换成了大义凛然:“在下那小妾虽不是明媒正娶,可也是在下的家里人,陆公子如此作为不但叫人心寒,更犯了朝廷的律法,常大人身为嘉兴父母官,事情也是在你嘉兴境内出的,在下当然要来找常大人替我讨回个公道!”
说着说着,吴温宏竟站起身来冲着常洪兆躬身一拜!
常洪兆面无表情,但微微张大的双眼中却满是震惊和疑惑,而坐在一旁的钱景文目光中便带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琢磨。
“呵!以前是真没想到吴公子的口才竟如此的好啊!”听完一切后的陆温,咬牙道。
吴温宏抬起头来,转身看向陆温,正色道:“陆世叔这话就不对了!咱们两家本就是世家,若只是寻常事也就罢了,可如今陆世兄的作为实在叫人寒心,即便我愿意原谅他,国法也不能容他啊!”
眼见这边的火气将要升起,常洪兆赶忙将话题转开,冲着钱景文问道:“不知钱兄所来……”
在常洪兆看来,吴温宏不过是个年少轻狂的豪门公子,为了漂亮女人争风吃醋乃是常有的事,别看如今他说的一脸坚决、誓死不休,只要背后的交锋里把事谈妥了,自然会消停下来。
而扬州钱家来平湖的目的常洪兆是知道的,敲打可以有,但毕竟有个度,否则两家就谈不下去了。
作为嘉兴的主官,碰到这样的事自然不想闹大,能够私下解决便私下解决,刚才常洪兆对陆温说的过堂一事自然只是表个态度而已。
目前的事看上去很复杂,但在常洪兆看来应该只是三家之间出了什么事,以致暗地里的交流出现了僵局,不得不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
至于海峰的正义还有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琉球节度使自然不在县尊大人考虑的范围之内。
巨兽.交锋,与蝼蚁何干?
常洪兆可不想卷进这样的烂事里面,也不想成为某家某人手里的刀,趁着如今人都在,常洪兆准备主动将事情挑开。
你们有事谈你们的,别把老子牵扯进来!
然而,今日的事注定要让常洪兆震惊到底了!
钱景文微微一笑,看着陆温说道:“今日我来此,也是为了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