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出气声。寻常人该听不到,但李清焰听到了——这姑娘松了口气。
“……那你现在是雇佣兵吗?”少女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个……促进会的雇佣兵吗?”
昨晚李清焰同黑寡『妇』提过“促进会”这个词儿,女孩子竟然记住了。但当时没问,直到这时候才提起来。
“促进会嘛,不是雇佣兵组织。”李清焰说,“是个激进团体。你应该听说过他们做的事情。”
“……什么事?”杨桃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从他嘴里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的事情,几乎都会超出她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范围。
于是听到他说:“上个月有一个新闻。说北山市治安总长在给新开业的商场剪彩的时候遇袭了。他老人家没死,围观群众倒被炸死好几个——在电视上看过没?”
杨桃愣了愣:“那不是『液』化气罐爆炸吗?”
李清焰笑起来:“谁在商场卖『液』化气罐?那事儿就是他们干的。促进会——人与妖族和平共荣促进会——他们是个恐怖组织。”
杨桃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多问了。
她越问越害怕。
李清焰转脸看她:“哦,别误会。我也不是促进会的人——不算是吧。”
听了他的解释,杨桃脸『色』更白了。
少女的沉默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等到两人又攀上一片缓坡、到了坡顶时,她才轻轻地“啊”了一声。
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哨站。山下这条公路以及从西南边延伸过来的另一条公路在哨站处汇合、通向城区。哨站就卡在两条路的交汇点。这是四十多年前修建的一个永固工事,原本用来抵御当时的合众国军队。后来进行了现代化改建,成为入城的一个检查点。
哨站周围都是大片平地,更往后可以看到城郊处稀稀拉拉的低矮平房或者二层小楼。路口架起道闸,两个城防部队的兵挂着枪在吸烟说话——杨桃几乎可以看清他们的脸。
她的心咚咚跳起来——他真要带自己进城吗?就这样简单?
但李清焰没有下去,而是转了身往林中走。杨桃终于忍不住说:“我们……不是要进城吗?”
“从这儿进不去。”李清焰往山下一指,“有网。”
杨桃从枝叶缝隙里往山下看,才瞧见一道铁网。大概有四米多高,将这片山围了起来。该是从近城区附近开始设置,以防荒原上的人像他们一样以密林作为掩护跑到这里,然后趁着夜『色』或者浓雾冲击哨卡。
铁网与山林之间还有近两米宽的水泥平地。临近铁网一侧的林木该是被修剪过、以防它们碰触或者越过这道防护网。外面则是一米多宽的引水渠,邻着公路。渠里有发臭的水,漂浮各『色』杂物垃圾,不知道攒了多少年。
这是……电网。因为在上面有黑黄相间的警示牌,贴心提示:有电危险,禁止触『摸』。
不过山里的小动物们该看不懂——铁网边缘一圈儿腐烂的尸体。
“我自己倒是可以跳过去。”李清焰一边走一边解释,“但是带着你不行,会落到沟里去——那里面的水太臭了。另一边有一个出入口,是护林员修树的时候用的。咱们从那儿出去。”
杨桃没什么可说的,只能继续跟着他乖乖走。
快到城区,李清焰似乎也略放松些:“一会过了检查站,我们先去弄点吃的。找辆车,走上半个小时能到清江区。那儿有家馆子专门做牛杂——老板是个妖族,据说还是牛妖。味道很不错。”
杨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还没调整好心态。因为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被劫持的人质还是待拯救的对象。就在昨天还有好几个妖魔似乎是为自己而来……他怎么能这么轻松?
她就又忍不住说:“刚才过去的那些妖族……那个红帮,他们会不会……”
李清焰笑笑:“别担心这个了。他们该是在沿路找我们。等我们进了城你就算是安全了——他们可不敢跑到市区里面去搞事情。”
说话的功夫已能看到李清焰所说的护林员出入口了——在山的另一侧,电网上开了个门,一道用预制板搭成的小桥跨过沟渠。在网的这一边还有一辆高高的修剪车。车身上铡刀一样的刃口生了锈,该是有一段时间无人来了。
“我来的时候在这里留了锁。”李清焰说,“从那儿出去,我们进城。”
下一刻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小燕儿,急什么。和哥哥姐姐们叙叙旧吧。”
是个女人在说话。
李清焰停下脚步,伸手拦住杨桃。
一个年轻女子从前面的林中走出来,打扮很时尚。长发是七彩的颜『色』,蓬松而盛大。身上穿着七彩的风衣,风衣之下是七彩的紧身运动套装。且不说她的服饰搭配如何,但整个人的确像是一朵烟花。
然而她并不寂寞——另有四个人从四个方面走出来,将李清焰与杨桃围在中间。
“鸳鸯姐。”李清焰轻叹一口气,“我以为我把你们甩掉了。”
女子眨眨彩妆浓重的眼睛,笑起来:“可算盼你又回了荒原,不见一面怎么行。再说你的追踪术是姐姐我教的,师傅哪能比徒弟差呢。”
她又看了杨桃一眼:“走吧。你李成哥哥等着见你呢。”
杨桃发现她的瞳孔是细的。像是鸟类的眼睛。
到这个时候,她很希望李清焰能像之前一样又开始卷袖子、丢石子。可他没那么干。她由此意识到这五个“人”该比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些面目狰狞的妖族更可怕。
两个人被礼貌地“送”到山下,随即听到车子轰鸣声。先前见过的车队从道路另一头驶过来,原来一直是等在那儿的——等在护林员出入口的另一边,被茂密林木掩藏了。
杨桃忍不住抬眼去看不远处的哨站。那里的两个兵距这些妖魔不过十几米罢了。然而他们瞧着这边的事情却无动于衷,似乎只要不越过哨站前三米处那条横在路上的黄『色』警戒线,一切就都和他们没关系。
爆炸头、牛仔装的男人从吉普车上跳下来,笑着看他们两个被送出电网、在路边站住。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盯着李清焰打量一会儿:“小燕儿,还怕脏呢?我和你鸳鸯姐打赌,说你肯定得规规矩矩从这个门儿走出来——你看还是我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