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恢复了安静,苏慎行坐在叶初夏的床前,抬起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入手的肌肤有些微凉。
苏慎行一点点的收紧了手,“初夏,对不起。”
低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苏慎行痛苦的将额头抵在她的手心,他最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可偏偏给她伤害最深的人是她。
蒋宁的确是他的未婚妻,原本他打算等这件事情解决后,再告诉她的,可没料到母亲和蒋宁会从美国来到晋城,还提前见到了初夏,在咖啡馆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要彻底的失去她了。
那一瞬间,他被拉入了地狱。得不到任何救赎……
叶初夏似是感应到了他,手心动了一下,但并没有醒来。
苏慎行握住她的手的力道放松了一些。见她的呼吸渐渐的匀净,眼底的痛苦渐渐的敛起来。
梁洛生在外面等了很久,估摸着苏慎行已经把情绪释放的差不多了,才提着东西进去。
将早餐递给苏慎行,梁洛生坐在沙发上,边吃东西边问:“你不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初夏吗?”
“我不会告诉她的,你也不许。”
苏慎行垂着眼帘说。
“你这又是何必呢,那么在乎她,却又什么都不肯说,如果你把事情都告诉她了,她会理解你的。现在,你只会让她对你的误会越来越深。再这么下去,还没等你完成事情,就会失去她……”
“洛生。”
苏慎行沉声叫了他的名字。
梁洛生看着他严肃的脸,摇了摇头,“算了,我不说了。”顿了一下,又说。“那这次你妈和蒋宁过来了,咱们肯定在这边呆不下去了,把初夏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能放心?”
“我总觉得,陆家的二少爷不是那么善罢甘休的主,虽然他远在A市,可从A市到晋城,坐飞机顶多两个小时就到了,以他的手段。要把初夏抓回去,还不是动动手的事情?”
苏慎行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我会留下来人,守着她的。”
“咱们人在这里,都看不住她,更何况是人走了。要我说,你还是跟陆家的老爷子说一声吧,让他看好陆亦丞,这样咱们走了即便不留下来人也能放心了。”梁洛生大大爹爹的说。
苏慎行沉默着不说话。
床上的叶初夏,翻了个身,大概是觉得房间里吵闹,所以拿起被子遮住了耳朵。
梁洛生闭了嘴。
“我自有安排。”苏慎行低声说。
“那好,既然你有安排,我就不操心了,这两天你先陪着她,蒋宁那边,我会替你看着的。”
“嗯。”
*
叶初夏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等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服,被窝里热热的,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在被子里伸了好几个懒腰,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有些暗,坐在沙发上隐约的露出一个人影。
叶初夏转了脖子,看向窗口的那人。
苏慎行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站起来走到病床跟前,问:“醒了?”
叶初夏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朝自己压过来,全身都僵硬了起来,瞬间睡的心满意足的那种感觉尽数消失了,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开口说:“慎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苏慎行迟了几秒沉声说着,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灯光影射入眼中,叶初夏抬手遮挡住了眼睛,待适应后,缓缓地坐了起来,周围是是医院的装扮,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还有印象,回到家后,自己就开始发烧,然后被送进了医院,做了那个离奇的梦……
“苏阿姨和……宁宁呢?”
叶初夏怔了好久,沙哑着声音问。
“洛生陪着她们去逛街了。”
苏慎行拿了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叶初夏接过,喝了两口,嗓子感觉好受了很多,只是心却更加难受了,那股酸涩的感觉自心底一点点的弥漫上来,浸泡的五脏六腑都苦了,也痛了。
苏慎行默默地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渐渐的握了起来。
叶初夏喝完了一杯水,说了声谢谢。
苏慎行接过杯子,“还要不要?”
叶初夏摇了摇头。
“初夏,蒋宁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苏慎行把被子放回了桌子上。
“我知道。”叶初夏垂下脑袋,下巴抵在双膝上,“从小到大,慎行哥从没隐瞒过我任何事情。”
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也信他,没有爱上蒋宁。
但——
她同时也知道,苏慎行和蒋宁在一起,苏阿姨是同意的,就像梁洛生说的,蒋宁对苏阿姨有救命之恩,蒋家对苏家施过很多恩惠,哪怕慎行哥只是为了报恩,和她在一起,又能如何呢?
他的性情注定了,他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所以他会和蒋宁结婚,这辈子会对她不离不弃。
届时,她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以爱情为名义,对别人家庭进行破坏的第三者,没人会看到是她先和他相爱,又和他有婚约的。
旁观者只会在心底认定,她是第三者。
而她,这辈子都不会做第三者。
这是她给自己的最后的底线。
叶初夏不说话。
苏慎行唇瓣动了动,想要说话,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没人说话,房间里压抑的紧。
良久,苏慎行开口,说:“初夏,过几天我就要回美国了,我留下来了人,会陪着你,如果陆亦丞找你的麻烦,打电话告诉我,我会立刻赶回来的。”
“嗯。”
叶初夏点了点头。
苏慎行看着她,又说了些叮嘱的话,都是以前说过的,或者是很小的事情,可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厌其烦。
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一直说下去。
叶初夏都一一的点头,始终不去看他的眼睛。
*
晚上十一点钟,傅茵匆匆的赶了过来,“对不起,慎行麻烦了你这么久。”
“没关系,傅姨。”
苏慎行起身,说:“初夏,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来了,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叶初夏摇了摇头说。
苏慎行身形一顿。
傅茵瞪了叶初夏一眼,笑着对苏慎行,说:“出院了,可以去家里看。”
苏慎行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送走了苏慎行,傅茵回到病房里,责怪叶初夏:“他那么忙,可知道你出事了,守了你整整一天,你刚才是怎么说话的?小没良心的。”
叶初夏缩在被子里不说话。
傅茵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
第二天一早上,叶初夏办理了出院手续,梁洛生一个人来接她出院,一路上逗着她开心,可叶初夏看到他,就想起来苏慎行,哪里还开心的起来?
看她闷闷不乐的,梁洛生欲言又止。
而接下来的两天天,苏慎行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梁洛生对着她,想要事情真相说出来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可每次话到嘴边的时候,想起苏慎行跟他说的,又强行咽回去。
搞到最后,傅茵都看出来他有话想对叶初夏说了。
傅茵:“初夏,那个梁先生是不是看上你了?整天围着你打转?”
叶初夏摇摇头,“别多想。”
这天梁洛生陪着叶初夏逛完街,送她到家门口,说:“初夏,我们明天就要回美国了。”
叶初夏惊愕的看着他。
梁洛生抓了抓自己的短发,说:“慎行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可我想,如果你能为他送行的话,他会很开心的。”
梁洛生说着,把一张纸条递到她手里,那上面写着航班和时间。
叶初夏看着手心里的纸条,沉默着不说话。
梁洛生见她这样,觉得她有可能不会去,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初夏,慎行从没有伤害你,他宁愿伤害的是他自己,他和蒋宁在一起……是逼不得已的,这件事情他不让我跟你说,可如果不说,我觉得对慎行太不公平了,所以明天去机场好不好?给慎行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洛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初夏忽然很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想知道,梁洛生却不肯多说了,“明天一定要到机场,我和慎行都等着你。”
说完,害怕她拒绝,梁洛生转身上了车。
叶初夏站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攥着纸条,手心疼得厉害。
*
翌日早上。
叶初夏早早的起来,洗漱好,早早的出门。
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等着,如果苏慎行有苦衷,那么就当着她的面说清楚,如果没有,就不要空给她希望,让她无望的等下去……
飞机航班是早上九点钟的。
叶初夏在八点钟就赶到了机场,然后在大厅口等着。
八点半,她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
接通,是梁洛生打来的,问她有没有到。
叶初夏把自己所在的地方告诉了他。
梁洛生说,“你在那里等着,我很快过去。”
叶初夏在原地等着。
可在梁洛生来之前,苏母先到了,“初夏,我能跟你谈谈吗?”
叶初夏说,好。
叶初夏被请到了机场的咖啡厅,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苏母,她心里越发的惴惴不安。
“初夏,我知道你和慎行的关系,当初他听到你的‘死讯’,也伤心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听到你还活着的消息,他不顾一切从美国回来,是为了你。我很了解他,他一直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很少为了什么事情冲动。若非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也不会做这些事情,而且我知道,慎行这辈子怕是除了你,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
“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从你小时候,我是想把你当未来儿媳妇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这个做母亲的,从私心里,很乐意看着你们在一起。”
“可世事难料,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苏母叹了一声气,说:“初夏,慎行不喜欢蒋宁,是我逼着他,让他和蒋宁订婚的,蒋宁那个孩子,在我们去美国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慎行,开始的时候,慎行很烦她,甚至厌恶她,可蒋宁那孩子是个死心眼,明知道慎行讨厌她,依然为了她掏心掏肺的。”
“或许洛生没跟你说,蒋宁那个傻孩子为了慎行做了什么事情……”
“他说了。”叶初夏轻声说道,“他说,蒋宁救了你。”
苏母抬眸看着她,嘴角勾起浅浅的一抹笑,“是啊,她救了我,那年冰天雪地的,她带着人爬到了水库上,把我从冰上捞了起来。”
苏母顿了一会儿,问:“可除了这事,他们还告诉了你其他事情吗?”
叶初夏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他们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我来说。”苏母舒了了口气,说:“当初我们苏家得罪了美国的黑帮,那些人处处找麻烦,初到美国没什么根基,自然只有被欺负的份儿,而蒋家在当地根深蒂固,自然有办法去让那些人收手,宁宁为了慎行,曾请家里人插手。”
“蒋家不肯凭白相助,要求慎行和宁宁订婚,但被慎行拒绝了,将家恼怒便不再管我们苏家的死活,蒋宁一怒之下,从家里搬了出来,她父亲恼怒她,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从小到大,她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那么多的罪,可她为了让她父亲服软,一个人去打工,大冬天给人家洗盘子,洗的手上生了烂疮,却一个字也不说。”
“如果不是我碰到她,也不会知道她为了我们苏家做了那么多,那之后,我把她接到了家里,可也是我把她接到家里,害了她。那年圣诞节的时候,我和蒋宁在家里,那群人忽然冲进来,蒋宁为了不让那些人伤害我,替我出去挡住了那些人,等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些人抓走了。”
“蒋家动用了所有的人手去找她,可三天后,才找到她,那个时候已经被那些人折磨的遍体鳞伤,身上没一处是好的,送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她遭到了非人的虐待,多处器官衰竭,在医院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治疗好她身上的伤,可再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治疗不了她心上的伤。”
“她得了抑郁症,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好几次试图自杀,后来慎行去了,陪着她说话,做心理治疗,她才肯配合医生。”
“整整两年的时间,她吃了无数的药,才忘记了那些事情。”
“初夏,你现在看到的宁宁,虽然外面是完好的,可实际上她内里已经支离破碎了,如果没有慎行,她活不下去的。我知道,你和慎行互相喜欢,可你么了慎行还能活下去,宁宁不行的。”
“所以,初夏,我恳求你,求你放弃慎行吧,只有你放弃了他,他才会接受宁宁”
苏母最后一个字说出来,泪潸然而下。
作为一个母亲,她的确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幸福,可看着宁宁陪在身边,她做不到,只能一次次的逼慎行,让他和宁宁在一起。
原本,到十一月七号,一切都会结束。
偏偏在这时候,叶初夏出事了。
听到她消息的那一刻,她知道儿子的方寸乱了,当时她以为叶初夏没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后来,得知叶初夏大难不死,慎行和他在一起。
苏母知道,若是在以前,她还能逼着慎行和宁宁在一起,可当慎行见到初夏以后,他很大可能会下定决心,舍弃宁宁和初夏在一起的。
所以,她立刻带着宁宁赶来晋城。
叶初夏怔怔的看着苏母,喉咙里堵了很多话,却一个也不说来,她曾设想过无数个理由,却没想到是这个。
第一眼看到蒋宁,只觉得她干净、优雅,谁能想到她背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呢?
苏慎行刚到美国的时候,他从没跟她说,他家里发生的事情,每次来信或是打电话,他都告诉她很好,她傻傻的就相信了,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她没为他做过任何事,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曾说。
可在那个时候,蒋宁却为他做了那么多。
她有什么立场,说不呢?
衣兜里,电话嗡嗡的响动,叶初夏却没有去接,因为她知道那是梁洛生的电话。
手里摸索着金属机壳,叶初夏良久说,“苏阿姨,我知道怎么做了。”
说完,她站起来,往咖啡馆外面走。
出咖啡馆的那一刻,她的泪涌了出来。
早知道结果是这样的,可真的听到依然觉得痛彻心扉。
她宁愿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苏阿姨逼着他和蒋宁在一起的,现在她和他之间隔着蒋宁那么多的牺牲,她还怎么忍心,踏着蒋宁的痛苦和他在一起?
苏慎行不说,也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苦楚吧,他在心里是希望,她当成他负心了。
叶初夏哭着走到了和梁洛生约定的地方,不过她没有上前,而是躲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
梁洛生和苏慎行站在那里,不时的看向周围。
叶初夏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看着苏慎行的身影,死死地捏着了手心。
机场的大厅里,开始提示,他们的班机要登机的消息。
而她手机的铃声越发的急促。
直到最后一刻,梁洛生拉着苏慎行上了飞机。
铃声戛然而止。宏长宏才。
叶初夏握住手机,泪如雨下。
往来的路人纷纷看向她的方向,不过并没有多少人上前,在机场里见惯了太多的离别,有人在机场里哭,早已成了常事。
而就在中,一个人看到那道消瘦的身影,大步的走了过去。
到了她跟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弯下腰,将她搂入怀里,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低声在她耳畔说:“初夏,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