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可能了?太医已然诊过脉了, 要是不相信的话,你们亲自去问薛院判就成了。哀家不想跟你们纠缠其他的事儿, 反正她的肚子里有龙种,金贵的不行,你们都不许碰她,更不允许趁机对着她做什么坏事儿, 否则哀家饶不了你们!”高太后不耐烦地盯着她们看,显然是觉得她们一直打岔自己的话,心情很烦躁。
殿内一片寂静,秦翩翩始终悠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手放在小腹上,微低着头。
她的脸上是极其幸福的表情,嘴角的弧度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很显然她成了全体后宫女人仇恨的对象,哪怕高太后回到了凤椅上,接受众人的请安, 也始终都有无数道视线在秦翩翩的身上扫来扫去。
她是整个后宫, 第一个怀上龙种的女人, 也是唯一一个。
之前在王府里的那次漏网之鱼,让皇上对这件事情非常警觉,在那样严密的防守之下, 根本不可能有中标的人。
因此秦翩翩肚子里这个龙种,究竟从哪儿来的, 就让人十分怀疑了。
当然她们从来没有怀疑过, 这龙种不是皇上的, 秦翩翩如此受宠,侍寝足够多,不需要干出那种掉脑袋的事情,只不过她如何躲掉避子汤的药效,依然让人存疑。
“母后,嫔妾好奇问一句,皇上知道了桃婕妤怀有身孕吗?”
苏婉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憋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高太后理所当然地道:“他当然知道了,这种天大的好事儿,皇上自然知道,这怀的可是他的种。”
看着她这一副老萧家要下红雨的状态,殿内的众位妃嫔有些无语,这位是不是不知道自家的儿子,脑子有问题,跟其他正常男人不一样。
每回招人侍寝都要灌避子汤,对孩子好像避之不及。
“桃婉仪呢?你告诉皇上了?”明贵妃追问了一句,这次她是冲着秦翩翩去的。
就高太后那大傻妞能懂什么,问她也都是白搭,自然要跟当事人确认。
高太后有可能不知道皇上厌恶子嗣,但是秦翩翩肯定知道啊,这个后宫里没有女人能逃脱避子汤。
再得宠的也不例外,她就不信秦翩翩能够打破这个魔咒。
结果众人想看到的秦翩翩变脸并没有发生,她反而抬起头,冲着众人柔柔一笑,脸上尽是幸福的表情,完全透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皇上知道的,他还让我好好休息,头三个月对胎儿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好好保养,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我这怀胎的几个月,恐怕对于各位姐妹会有诸多失礼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等我把龙种生下来,再给各位一一道歉。”
秦翩翩边说边羞涩地红了脸,尽显小女儿娇态,要多可爱就多可爱。
不过其他妃嫔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当场楞在了那里,浑身发冷。
所有人的脑子都被同一个念头给占据了,皇上竟然知道了?
皇上知道这事儿,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让她好好保重身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众人根本想都不敢想。
皇上不允许女人生孩子,这就是一个魔咒,是横亘在所有后宫妃嫔心中的一根鱼刺,但是如今这个魔咒被秦翩翩打破了?
就眼前这个笑得贱兮兮的女人,除了矫揉造作之外,一无是处,她凭什么能让九五之尊改口?
“道什么歉,哀家都发话了。你怀的可是龙种,这些人都没怀,有什么资格让你道歉?这宫里母凭子贵,你进宫半年就怀上了,她们都好几年了,有些更是将近十年了,也没见个种。她们见到你,就应该羞愧!你,桃婕妤,是整个后宫的救星啊,让老萧家后继有人了。”
高太后立刻就很激动地开口了,那副恶狠狠的模样,就差指着其他妃嫔的鼻子骂,都是一帮没用的东西了,睡了这么久,连个崽都不能怀。
实际上在场的所有妃嫔,内心都极其苦。
她们做梦都想怀上,无奈皇上根本就不答应,还一副谁怀了朕的种,朕就干死谁的样子。
哪知道这一切的僵局都因为秦翩翩的进宫而变了,基本上每个人投射到她肚子上的视线,都是带着怨毒的,恨不得她当场就小产了。
“行了行了,你们心里想什么哀家都知道,就是嫉妒翩翩啊。哀家也是从你们这时候过来的,别的女人怀了龙种,只要不是自己怀的,那真是做梦都能看见一滩血。哀家当年怀皇上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来害我呢,不过如今哀家活得好好的,儿子还当上了皇上,那些害我的人都没活到我生完孩子。”
高太后又想起当年自己的英勇事迹,扬高了声音念叨几句,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底下这些妃嫔,脸上尽是不屑的表情。
“你们往常总是自诩比哀家聪明,如今可别犯糊涂,退下吧。”
高太后冷着脸将她们撵走了,原本苏婉仪还想留下来讨好她的,但是一看秦翩翩仍然坐在椅子上,高太后那副乐呵呵的架势,也不会有功夫搭理其他人,她便识趣地离开了。
再说秦翩翩怀有身孕这事儿,的确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她要回去好好适应一下。
妃嫔们虽然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但是基本上每个人都在探讨这件事情,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有的只剩忧愁。
如果秦翩翩说的是真的,那么就代表了一个信息:桃婕妤是皇上心中最特殊的那个存在。
明贵妃一路坐着轿辇去了议事厅,她脸上阴沉的表情都能滴出水来,简直可怕。
“哟,这又是谁得罪妹妹了,总之冷着脸可不好,以后笑起来就不甜了。”
娴贵妃瞧见她怒气冲冲的架势,立刻轻声调笑了一句。
她们三人等待的时间有些久,心里难免有几分怨言,不过明贵妃这副气急败坏的架势,也没人敢跟她提什么,免得把她气到喷火。
“桃婕妤怀孕了。”
明贵妃的话音刚落,殿内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其他三位贵妃坐在位置上,全部都是呆若木鸡的状态。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才表露出各种复杂的情绪,怀疑、惊讶、难以置信以及恐慌。
“今儿早上在延寿宫请安的时候,高太后亲自拉着她当众宣布的。以及皇上知道这件事儿了。”
在她们三人还没来得及提问之前,明贵妃就把话给补充完整了。
“皇上知道这事儿,没有任何反应?她违背了皇上的旨意,应该是要杀头的吧?”
就连脾气最好的舒贵妃都忍不住质疑出声。
明贵妃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很显然她活得好好的。”
“这不可能,皇上不要子嗣,谁都不例外!”月贵妃的脸色是最难看的,她大声喊了这么一句。
可惜没人回答她,娴贵妃倒是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个,她立刻派人出去打听,桃婕妤把她怀有身孕一事,当众宣布出来,总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皇上是如何应对的,就能看出秦翩翩有没有撒谎了。
宫人出去打听消息的这段时间,大殿内是一片寂静,没有人交流,诸多事宜积压起来,却没人想要处理一件。
四个人相邻而坐,眉头都紧紧皱着,脸上的神色就没有放轻松过。
月贵妃最为煎熬,这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秦翩翩是后进宫的,对皇上忌讳的事情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越是传说的故事就约会害怕,她应该是当个缩头乌龟,月贵妃才好进行下一步。
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仅告诉了皇上,还对着全后宫宣布,这是要做什么?
终于在难捱的等待之中,出去打听消息的宫人回来了。
“回禀贵妃娘娘的话,皇上去了延寿宫,说是接桃婕妤回去的。”传话的宫人连头都不敢抬。
四位贵妃听到是这个回答时,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各种现象都表明了,皇上是真的要这个孩子了。
*
萧尧在去往延寿宫的路上,就阴着一张脸,他万万没想到秦翩翩竟然这么坑,他之前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过,叫她不要作,好好在家待着。
但是这一个晚上刚过去,她就让全后宫都知道了,还带着高太后给她当后盾。
“张显能,到了延寿宫,要是她还那么嘚瑟,朕要啪啪两嘴巴扇过去。虽说她怀了娃,但是朕又不碰她肚子,就打脸是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萧尧人还没到那里,心里又开始浮现情景剧了,并且再三叮嘱张大总管要提醒他。
这种话张显能也就听听了,上回张成回来就告诉他了,皇上路上说的话都是放屁,到了秦翩翩面前,整个人就高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若是有人去提醒他,他还得翻脸呢。
“你听到没?一定要用力咳嗽,朕若是没反应,你就直接开口说出来。”萧尧见他不搭理自己,立刻刨根问底道。
“奴才遵旨。”张显能点头应酬道。
一行人进了延寿宫,还没走进内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片笑闹声,完全是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翩翩,我跟你说,平时男人好像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特别是他们萧家的男人,就仗着自家有皇位要继承,那真是要把天都踩在脚下了。但是一旦女人怀孕了,他们就得认怂。当初我都是跟在先皇身后,乖巧低着头,好像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等我怀了孩子,我能直接骑他脖子上,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待会儿要要来了,你也别客气!”
高太后正在向秦翩翩传授作天作地的经验,她的兴致很好,眉眼间都粹满了笑意。
秦翩翩缩了缩脖子,虽说她们俩的男人都是皇上,但好像差别还挺大的。
“母后,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有这些宫人伺候着,真的不用让皇上从龙乾宫跑过来接我。”
秦翩翩弱胜弱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由着高太后说的话,估计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那怎么能一样,你肚子里怀的是他的种,又不是别人的。我那时候巴不得每天都吊在他身上,跟他一起上朝。”高太后瞪大了眼睛看她,好像对个傻子一样。
秦翩翩冲着她干笑了两声,不过自从叫宫人去请皇上之后,她就有些不自在,她心虚啊。
皇上还不知道她通知了全后宫呢,待会儿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况且她这肚子里啥也没有,全靠他空手套白狼,万一以后露馅了,她觉得就算狗子再好的脾气,也得爆了。
趁着她还有点理智,少作一点,免得以后真的跪着哭也哄不回狗子的心。
“翩翩,我怎么觉得你怕皇上啊?”高太后瞧着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
秦翩翩扭头,试探性地问道:“您不怕?”
“不怕啊,他是我生的我怕什么。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你怕你身上的肉啊?”高太后一本正经地回答,还很诧异地反问了一句。
秦翩翩有点想哭,可是狗子又不是我生的,所以我怕啊。
“那您怕先皇吗?”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高太后这时候倒是忸怩了一下,笑着道:“我男人,我怕什么?”
秦翩翩和一旁坐着的高素雪对视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们无话可说。
萧尧冷着脸大步走了进来,他再不进来,感觉他娘就要教秦翩翩怎么骑他头上来了。
“秦翩翩,谁允许你把这事儿传得人尽皆知了?朕的话是不是不管用了!”
他边说边往秦翩翩的方向冲,看见皇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秦翩翩下意识地想躲,她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挨打了。
“母后!”秦翩翩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句。
高太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被秦翩翩这一声喊提醒了,立刻就冲着萧尧道:“你当着哀家的面儿,吼谁呢!”
高太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虽然她个子矮,但是她气势足啊。
萧尧的脚步顿住了,站到秦翩翩旁边什么也没做,只是跟高太后解释道:“母后,秦翩翩这女人花言巧语的,你不能听她一边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朕得好好教训她!”
他的话音刚落,高太后立刻道:“你胡说,我就没见过比我还花言巧语的女人!”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在场的人都被镇住了。
面对高太后这样理直气壮的怒吼声,皇上终于又想起他亲娘的本事儿来。
“母后,您跟她比做什么,她爱使小性子还总喜欢撒谎骗人。您可是最真诚不过了——”萧尧这奉承的话刚说了半句,就停了。
因为对面高太后的眼神,凶狠异常,几乎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女人是瓷器,易碎的很,自己喜欢的女人,就更是珍贵不已。翩翩还怀了你的孩子,你更应该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地护着。我今儿才知道,你对她这么粗心大意的,还横鼻子竖眼的,比你爹还长能耐呢!啊,萧要要!”
最后三个字,高太后喊的铿锵有力,大殿里的人齐齐一震。
秦翩翩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才反应过来高太后这是在喊皇上。
姓氏与小名的叠加,这震慑效果简直是双倍叠加。
萧尧的脸色变了几变,更多的是丢人和羞耻,让他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如何面对这样的名字。
当年高太后生气时,总会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萧要要。
萧尧这个名字,是后来他启蒙读书了,先皇觉得让臣子这么喊他儿子不大好,才把小名的要要改成了谐音字尧。
这世上没有再比他随便的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