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妃回到寝宫之后, 晚膳也没用,整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身边宫人询问,她又不敢说。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悬空了,没着没落,往前一步是深渊, 往后一步是炼狱,反正都逃脱不掉。
“娘娘,是不是敏妃那边说什么让您为难的事情了?您可要小心,宫里几位妃嫔, 不是待在冷宫里,就是半身不遂的,甚至之前月贵妃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又莫名其妙逃出来撞到了皇上,肯定是与宫里某些人脱不开干系的。奴婢瞧着这位敏妃最有嫌疑了, 您可不要中了她的圈套。”
实际上贴身伺候的大宫女, 倒不是有多聪明, 只是直觉很强。
敏妃派人来请舒贵妃的时候,那人说出的不客气的话语,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看就是鸿门宴,主子去赴宴之后, 回来就愁眉不展的, 肯定是敏妃使了什么手段。
舒贵妃摆了摆手道:“再让我想想。”
这不是那么容易做出决定的, 她知道秦翩翩这个人不是故意惹事儿的主儿,有原则,平时也挺好相处的。
但是毕竟她们接触还是少,只不过是合力办了两次晚宴,她对秦翩翩的印象挺好的,但是并不敢赌。
她根本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更不愿意对赏桃阁出手,但是祝敏抓住了她的把柄,而且还是致命的。
虽然她自知没给皇上戴绿帽子,只是通了几封信,可是看到那些哭诉衷肠的信笺,谁都要认定她是与外男通奸了。
如果不照着祝敏的意思办,那么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舒贵妃忧愁地躺在床上,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没有一丝睡意。
她连眼睛闭上都办不到,当感到那一团黑的时候,身体就止不住地痉挛,好像她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迎来了死亡一般。
直到鸡鸣三声,她的心里才有了谋算。
一直等到早膳时间过了,她才带着几本账册前往赏桃阁。
舒贵妃赶到的时候,秦翩翩正抱着萧闹闹玩耍,每天清晨秦翩翩起床梳洗过后,都会让奶娘把小家伙抱过来,她会专心地陪他玩一段时间。
“要对账册吗?奶娘。”秦翩翩冲着舒贵妃笑了笑,作势要让奶娘把小家伙抱走。
“只是小问题而已。进赏桃阁这么多次,除了送过几回东西,还没抱过大皇子呢,能不能让我抱一抱?”
舒贵妃小心地询问了她一句。
秦翩翩微微一愣,舒贵妃的确从来没有要抱过小家伙,主要是舒贵妃很谨慎,她很怕抱了孩子之后,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全后宫就这么一个香饽饽,皇上更是宝贝的很,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把她卖了也赔不起。
“抱啊,你性子这么好,说不定他还很喜欢你抱他呢。就是他调皮得很,我是怕他尿你一身。”秦翩翩挥了挥手,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除非疯子才会光明正大地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舒贵妃一直很正常,而且心地不错。
舒贵妃很小心地接过小奶娃,他那么小又那么软,而且温度还很高,凑近了还有一股奶香味儿。
小家伙靠在她的怀里很乖,一点都不认生,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她看,显得非常好奇。
舒贵妃心里发软,不由得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就见正好奇观察她的小奶娃,忽然咧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她有些惊奇,又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还是咯咯的大笑声。
一旁的奶娘立刻笑着道:“大皇子是喜欢舒贵妃呢,您瞧她笑得多开心啊。”
秦翩翩也跟着来了一句:“是啊,对我这个亲娘倒是天天横眉冷对的,对你却这么好,还真被我猜对了,他就喜欢你这款的。”
舒贵妃陪着他玩了几回,就把小奶娃递回了奶娘的怀里。
等奶娘把大皇子抱走之后,秦翩翩一抬头就瞧见舒贵妃的眼眶有些发红,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你要是喜欢他,每天来这里玩儿呀,正好帮我带带他。”秦翩翩低声安抚了一句。
说实话她对舒贵妃没有多大的敌意,因为舒贵妃很早就失宠了,从皇上登基之后,招幸她的次数就一只手数的过来,外加秦翩翩进宫之后,皇上就更不会找舒贵妃侍寝了。
在这个宫里,唯一能让秦翩翩看得顺眼一点的女人,也就舒贵妃了。
舒贵妃扯着唇角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最近还是注意点赏桃阁内的动静吧,有人想动手。”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秦翩翩已经站得近的红衣听到了,其他站在角落里候着的宫女,都没有什么反应,显然是并没有听到。
秦翩翩整个人一怔,紧接着脸色变得幽冷下来,就连红衣都往前了半步,离秦翩翩近了一点,似乎很怕舒贵妃突然袭击一样。
舒贵妃冲着她摆了摆手,后背靠在椅背上,离她远了一些,表示自己是安全的,根本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秦翩翩挥了挥手,让周围的宫女都下去,只留了红衣一人。
“你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可以告诉我吗?”秦翩翩单刀直入地询问,后来又觉得不妥,加了一句:“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只要我能办到的。当然帮你复宠这种事儿,是不可能的,我办不到。”
舒贵妃被她这后半句话逗笑了,苦笑着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会要你帮我复宠的人吗?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恐怕有好几个妃嫔,让你帮她们得宠了吧?”
秦翩翩点头,急切地问道:“除了这个,只要我能办到的,你都可以提出来。究竟是谁要动赏桃阁,是要动谁?大皇子吗?你方才哭是因为大皇子?”
做母亲的人对于孩子总是敏感的,难怪方才舒贵妃抱着大皇子哭,原来并不是想要自己也生一个孩子,而是想到了有人要对孩子出手?
“皇贵妃身边这位是会武艺的吧?我想请她帮我取一件东西,这东西也与此事有关。或者说是此事的一切源头,我说完之后,你再给我答复。”
舒贵妃没有隐瞒,直接把祝敏给供了出来,没有丝毫遮掩。
“敏妃手里有我的把柄,她以此来要挟我,编一个故事给大皇子的奶娘听,让她做出不利于大皇子的事情。我不知道她的后手,至于把柄是什么,红衣去取了便知晓了,总之是能要了我的命的东西。当然如果你要把此事告诉皇上,将我们二人一网打尽,那也随你了,我只是赌一把,能活就活,不能活便罢了,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求安稳度日,不想加入奢求复宠的美梦之中。”
舒贵妃轻叹了一口气,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她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像是完全放松了一样,身心舒泰一般。
实际上秦翩翩知道她很忐忑,舒贵妃的手指一直在抖,完全是控制不住的。
哪怕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来坦白,但是等结果的时候,依然内心不安。
舒贵妃想了一夜,她还是不敢把自己的命交给祝敏,她的确不太了解秦翩翩,但是她很了解祝敏。
祝敏那个女人是有十分计谋,只说三分的那种,剩下的七分全部都是坑别人,保自己的,所以舒贵妃宁愿将命运交到秦翩翩的手中,也不愿意给祝敏卖命。
如果她当真替祝敏办事儿了,事成之后,如果祝敏不交还信笺,依然让她继续卖命。
那时候舒贵妃就很被动了,她不能再找秦翩翩坦白了,因为她已经对奶娘动了手脚,肯定是对大皇子造成了一定伤害,这时候坦白早就晚了。
而且面对祝敏手里的把柄,再次回到了原点,要么被祝敏继续利用去害人,直到被推出去当替罪羊的时候,要么就鱼死网破。
这对她而言,都是很大的伤害,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就选择向秦翩翩坦白,她至少手里还有点谈判的筹码。
秦翩翩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地道:“对奶娘的食物或者用的东西下手,让她的奶水出问题,我倒是能理解。可是给奶娘构造一个骗局,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这里。”
舒贵妃看着她完全想不通的模样,勾着唇角讽刺一笑:“我一开始也不明白,这个计谋正是出自敏妃之手,她是个在这方面极会钻营的女人。如果在食物下手,这太容易被发现了,而且一调查就容易露馅,而制造一个骗局,就很难挖出幕后之人了。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懂了。”
秦翩翩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因为舒贵妃的坦诚,她原本内心的担忧,降低了大半,红衣也退到了原本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守候着。
“敏妃第一次使用这个计谋,受害者是你二姐,也就是如今的景王妃。”舒贵妃直奔主题。
秦翩翩却猛然一惊,她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在秦骄身上发生过。
“至于实施这个计谋的人,就是当时王府里所有排的上名号的妾室或者通房。当然如今都是宫中高位份的妃嫔了,不过主要几个都被废的差不多了。”
舒贵妃的脸上露出几分恍然的神情,想来心情也有些微妙,或许这也算是报应吧。
“秦骄虽然是王妃,但往常也是深宅妇人,遇到景王的机会少之又少,就请安偶遇几回吧。对他产生爱慕的心思,甚至是勾引这种状态,那就更渺茫了。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就是因为当时那几位给她构造了一个天大的骗局。秦骄那会儿心智还不算成熟,跟个小姑娘似的,争强好胜,祝敏会做人,她们俩的关系很好,祝敏发现秦骄爱看画本子,那种情情爱爱的。祝敏以此为契机,在秦骄面前把景王塑造成一个完美而专情的男人。”
舒贵妃从头开始讲起,甚至连其中的小细节都说得很清楚,显然是为了让秦翩翩更相信她的话。
“皇上是什么性子,想必你比我清楚,在其他女人面前,那就是公事公办的,丝毫不温柔,甚至动不动就甩脸色给人看。一个是完美神秘的梦中情郎,另一个是不解风情又冷酷的夫君,秦骄内心产生动摇很正常。而真正让她下定决心要勾引景王的,就是先皇有一段时间忽然开始抬景王,灭皇上的威风,朝堂上的风向也一下子变了。当时王府里流言四起,甚至比外面的人还要唱衰自家主子,都说他当不了皇帝了,先皇最宠爱的王爷已经换人了,景王登基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舒贵妃边说边讽刺地笑,她每次回想起这件事情,都觉得处处可笑。
“秦骄作为王妃,不仅不遏制流言,还四处打听。结果正中别人的下怀,王府里的其他姬妾变着法儿的唱衰给她听。还有三五不时的就有人偷偷跑去她那里哭,说什么若是景王登基,绝对不会容我们王爷活在世上的,我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得殉葬。早知道就不要进王府了,或者当初长辈眼神好点儿,送进景王府去,说不定还能弄个皇贵妃当当呢。”
舒贵妃轻咳了一声,她说了这么多话,显然是有些口干,红衣立刻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点点头,继续道:“感情的憧憬,以及现实的残酷,都让景王处于绝对胜利的地步。秦骄就彻底疯魔了,有如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了景王,扑向了这个众人为她编制的美梦之中。她和离的时候,还跟皇上举荐让祝敏当王妃呢,不过你也知道的,王妃之位一直空着,直到入宫这么久,也没人爬上那个六宫之主的位置。秦骄的美梦终究是碎了。”
她轻抿了一口热茶,茶水滑过喉咙,才让她的心舒坦些。
秦翩翩则怔在了当场,这些事情秦骄都没有说,亲王府只以为秦骄是被下了降头,原来还有这样曲折的过往。
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了,秦骄对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醒悟过来,都是未知的。
“这次给奶娘编制骗局,虽说不像之前那么大的手笔,但是有些事情最怕积少成多。孩子的身体又是那么娇弱,一点闪失都不能有,谁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祝敏的恶毒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