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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会议可以用明争暗斗来形容,书记刘启蒙自始至终都是黑着脸。经济领导小组组长关培山倒是满面含春,散会后,逢人必伸手相握,嘴里热情打着招呼。仿佛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久违的故人一般。
一天的会,没有看到邓涵宇和郭伟,这让我的心里一直都在揣然。他们两个同时缺席这么重要的会,不由我浮想联翩。
毛平一直跟在我后面,没心没肺地笑。回到宾馆,看到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都找着人打招呼,互相呼唤着去外面聚一聚。
辉煌宾馆准备的饭菜没人问津,住在辉煌宾馆的都是乡镇干部,村干部住在其他的招待所里,没有准备饭菜,每人每天发补助十五块钱,让村干部自己解决。
我的苏溪镇来了镇干部五个,除我之外,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人大主席团负责人,妇联主任,还有一个人,是乡镇企业办的,居然是月白。
毛平吆五喝六的叫他们毛市镇的干部出去吃饭,站在我身边的副镇长就问我说:“陈镇长,要不,我们也去外面吃?”
我瞪他一眼道:“县里准备了饭菜不吃,偏要跑到外面吃,是钱多烧得慌,还是故意来显摆?”
副镇长就讪讪地笑,说:“陈镇长啊,这样的大会,也是几十年不遇。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何必不跟着潇洒走一回。”
镇党委副书记是个老头,看着满院子走得基本差不多了,叹口气说:“他们哪,都是有钱的主。我们苏溪镇,还刚弄个牌子,哪里有钱跟他们去比。还是去宾馆食堂里吃吧。”
副镇长他们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脚下像钉了钉子一样挪不开步。
乡人大和妇联本来就是个闲职,平常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习惯了随大流,这时候都闭口不语,等着我发话。
我闷声不响地往食堂走,副书记随即迈开步跟过来。接着就是月白,走的时候还拉了一把妇联主任。
怔在原地的副镇长和人大主任也只好跟过来。
到了食堂,满满的摆着几十张桌子,饭菜都已经上桌。整个食堂里没有几个人,除了几个服务员,就只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一圈人,都已经开吃了。
一看这些吃饭的,就知道不是乡镇干部,显然是村干部一帮子人。
其中一个人看到我们进来,嚼着腮帮子吃惊地问我们:“你们是哪个村的呀?”
副镇长没好气地回答他说:“我们是苏溪镇的。”
这人就越发地吃惊,郁闷着道:“没有一个镇的干部来吃呢,你们怎么来了?”
副镇长双眼一鼓,吼道:“这是招待我们乡镇干部的,我们不能吃么?”
这人就不好意思地笑,坐了下去,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心里一动,问副镇长说:“我们的村干部都住在哪里?”
副镇长犹疑地看着我,搔了搔后脑勺说:“隔壁的招待所就是。”
“来了多少村干部?”
“十二个村,一村一个。”
“你去,把他们都叫来这里吃。”我毫不犹豫地命令着他。
副镇长还在犹豫,我大声说:“不吃,也浪费了,可惜嘛。”
副镇长乐颠颠的去了,不一会,就叫来了赵德全、盘树容他们。
赵德全一见到我,喜不自胜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立在我面前,满脸堆笑地问:“陈镇长请我们吃饭埃”
我指着空荡荡的餐厅说:“你们随便坐,随便吃。”
赵德全拍一下脑门说:“我就知道我们镇会安排嘛。你这个老盘,还非得要去外面找吃的。这不?来了。”
我才知道副镇长跑去叫他们的时候,正是赵德全和盘树容在为吃饭的事争执。赵德全要吃饭,盘树容却说搞一碗米粉就算了。十三个村干部,平常来县里也不多,不熟悉情况。只有盘树容帮着卢伊进货,来的机会多。其他人初来咋到,不敢乱走,只好等着他们两个吵完,去外面的街上,找一家小饭店填饱肚子。
刚好就遇到了副镇长过来叫他们。十三个人听说我在,就喜滋滋地跟着过来了。
刚要去坐,发现每张桌子上都竖着一块牌子,写着各个乡镇的名字。我们苏溪镇的桌子摆在最边上,桌子边只有六张椅子。
我们桌子旁边的就是毛市镇的餐桌,毛市镇这段时间似乎阴魂不散,老子在哪里都能碰在一起。
我指着毛市镇的餐桌说:“两边坐。”
服务员就过来问我说:“领导,你们几个人?”
我指着十几号人说:“就这些。”
服务员惊讶地说:“你们镇来这么多干部?”
我笑着说:“我们镇大,干部自然就多。”
服务员还想说什么,我没容她继续了,扯过毛市镇餐桌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
副书记他们一看我坐在毛市镇的餐桌边,笑笑,也不约而同地跟着坐过来,把竖着苏溪镇牌子的餐桌让给了赵德全他们。
一顿饭吃完出来,其他乡镇的干部还没见到一个影子。
春山县不大,走路也就半个小时可以把全城走遍。县城里突然涌进来这么的人,把整座小城弄得热闹了许多。
赵德全他们回去休息,我有一段时间不在政府,自然有不少的事要听副镇长他们汇报。
镇干部都跟着我,要到我房里去汇报。
进到房里坐下,副书记先开口问我:“陈镇长,郭书记呢?”
苏溪镇从排名来看,郭伟是第一把交椅。郭伟不在,我这第二把交椅有绝对的指挥权。这是当初我们镇在党委会上决定的,所有镇干部都知道。
副书记还在等我回答,我沉静地说:“郭书记办大事去了。”
他们就互相看了一眼,副镇长首先从包里掏出来一个信封,犹疑地说:“这个信封,里面装着五十块钱,听送来的人说,是郭书记给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人大主任和妇联主任赶紧说:“我们也收到了。”
月白看我一眼,说:“我收到两个,你们只有一个么?”
副镇长就不自然地笑,说:“也是两个,还有一个是城关镇的邓镇长送的。我的是他亲自送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月白就说:“我听说这次大会的最后一个议程,就是投票选举副县长。”她顿了顿,狐疑地问人大主任:“这选举,是你们人大的事。我们又不是人大代表,能选副县长么?”
人大主任尴尬地笑,说:“乱了,都乱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副镇长机灵地说:“我怎么听说这次选副县长,我们陈镇长也是候选人?”
妇联主任心急,赶紧接口道:“咦,我怎么没收到陈镇长的信封?”
她的话让大家楞了一下,接着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开玩笑说我这个镇长,不送点钱,他们是不会投我一票的。
我没心情听这些话,问副镇长说:“工地情况怎么样?”
副镇长是我去衡岳市之前就安排他跟着这事,现在问他,理所当然。
副镇长抓耳挠腮半天,红着脸说:“陈镇长,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下雪,工地开不得工。我只去过一次,发现工地上没几个人,也没什么事。”
我心里就冒上来一股火,苏溪镇工地现在是整个镇的头等大事,有许多不可预料的事等着发生。没有一个干部坐镇,翻了天都没人知道。
心里有火,嘴里自然不干不净地要骂,乡镇干部都随意,骂几句粗话是家常便饭,不骂粗话,反而让人觉得怪怪的不合群。
“下雪就不工作了?怕是躲在家里搂着老婆滚被子吧?”我冷冷地问,脸上罩上一层寒霜。
副镇长心一慌,指着月白说:“不信你问她,她天天在老鹰嘴。”
我就转过头去,征询着看着月白。
月白淡淡一笑说:“确实也没什么事。老钱和老孙天天跑老鹰嘴喝酒,东家进西家出。”
我的脑子里就浮现钱有余喝孙德茂的神态来。这两个老家伙,也不回家,天天窝在老鹰嘴,心里想着,脸上就笑,骂道:“这两个狗日的东西,这个天还呆在工地干么?”
“老钱在忙着结对子,说等镇政府建好后,他要再投资搞农庄。把老鹰嘴的人和月塘村的人都捆在一起,大家一起发财。”月白轻轻地笑,神态安详。
“钱老板的想法确实好。只是现在的政策,也不知道是允许不允许。”副书记担忧着说:“苏溪镇才有个底子,要是违反了政策,怕上头恼怒下来,又打回原形。”
我安慰他说:“放心!现在的政策是,有财大家发!从这次全县三级干部经济发展大会就应该看出来。时代不同了。人家沿海地区,早就搞得风生水起了。现在我们与人家一比,怕是要落后人家几十年了。”
副书记一直管着党群工作,对政策的理解,永远都是按《人民日报》的社论来思考。可惜的是他的理论基础不够扎实,很多政策他理解不透。
“这么说来,又要回到文革前了?”他还在犹疑。
“不是一个概念!”我说:“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怎么也与文革挂不上边。”
其实我对文革是臭屁不通。文革时期,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熊孩子。
“要是郭书记这次当县长去了,谁来我们镇做党委书记啊?”副镇长把话题又扯到了郭伟的身上来。
“这个还用考虑?当然是陈镇长了。”人大主任理直气壮地说:“一般组织提拔人,都是这个套路。”
“这样好,这样好!”副镇长拍着手说:“陈镇长做了书记,苏溪镇更有希望了。”
“你这人,说话不留门埃”我笑骂道:“郭书记到现在为止,还是苏溪镇的书记。至于他的发展,岂是我们背后胡猜乱说的?你这个干部,就该去捡狗屎。政治觉悟怕是比捡狗屎的老农还低呢。”
大家就笑,指责着副镇长说,要是这话让郭书记听见了,还以为他在赶他走呢。副镇长被大家一说,吓得脸都白了,抱着双辑告饶道:“我胡说的,胡说的,别乱传啊。”说着朝着自己的脸,啪啪打了几下,逗得大家笑得更加开心。
说曹操,曹操到!这话一点不假。副镇长的话还没落音,屋里进来一个人,沉着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定睛一看,居然是苏溪镇的书记郭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