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法国人来拜访,胡雪岩倒也犹可,毕竟是有关蚕丝的事情,这两个法国在上海经济界的代表,是必到的,但是这个盛宣怀,乃是李鸿章一等一的心腹,两方虽然是寻常时候面带笑容,但是内里是巴不得对方去死,表面客套之余,更是绝不会登对方的门,今日盛宣怀不请自来,夜猫子进门,准没有好事!胡雪岩看了一眼两个法国人,两个法国人也不打招呼,径直在宽敞豪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里昂是五短身材,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天蓝色丝绸马甲的扣子被圆圆的肚子顶着似乎就要爆炸开来,他拍了拍肚子,对着胡雪岩开口说话了,说的是很流利的中国话,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胡先生,您这家票号的生意很不错嘛,都已经赶得上半个上海滩的票号流水单了吧?”
胡雪岩微微一笑,“不敢当,胡某人不过是小打小闹,比不过巴黎银行的架势,行长先生您财大气粗,有法兰西这样的泰西大国在后头撑腰,我胡某人再怎么样胆大妄为,也不敢把自己的票号取名一国首都,北京银行,这样的殊荣我可是想也不敢想的,行长先生是看不上我这些小生意的,这些日子巴黎银行也是享了清福吧?”
里昂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之色,群情汹汹,法国人现在有点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巴黎银行根本无人问津,大家躲闪都来不及的,加上连预备好大量的款项来准备给蚕丝收购,结果收购到的蚕丝微不足道,只怕是巴黎随便一家的成衣店就可以消化掉这些蚕丝织出来的丝绸布,那么自然是清闲无比,胡雪岩暗含讽刺,里昂来不及说什么,埃尔斯潘是一个瘦高个的红头发男子,性子冲动的很,他也不和胡雪岩套近乎拉家常,把一张报纸甩在了茶几上,“胡先生,我也不和你废话,你瞧了这个报纸就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做了!”
“我胡某人做事心里有数,还轮不到您这位法国人来教,”胡雪岩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随即不理会埃尔斯潘,转过头看着盛宣怀,此时他隐约知道法国人出手对付自己了,只是还不知道他们如何出招,这时候要先了解清楚盛宣怀是什么意思,“盛大人,您这大佛来我这座小庙,我可真是不敢当,敢问大人一句,大人和法国人同来,是不是预备着和法国人联手,对付胡某人啊?”
胡雪岩划了火柴,皮里阳秋的说了这么一句刺话,盛宣怀也不以为忤,摆着手笑了笑,“那里的话,我无非是和两位先生凑巧一齐来了,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胡老板千万不可以误会,我的事儿,且不忙,还是等着胡老板先和两位大商人谈谈吧。”
胡雪岩叼着烟斗转过头看着行长里昂,里昂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胡雪岩微微思索,拾起来茶几上的报纸,漫不经心的打开一看,瞳孔猛地缩紧,他刷的站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中文的报纸内容,”里昂笑眯眯的说道,“胡先生不认识西洋文字,难道现在也不认识中国文字了吗?”
“我自然知道这是中国文字,”胡雪岩原本淡定从容的表象被一把的扯了下来,他的脸上红白一片,双手忍不住剧烈的颤抖着,鼻翼张开,“可这上头的东西,意大利的消息,”他把报纸刷的甩在茶几上,“绝不可能是真的!必然是你们捏造的!”
“胡先生,请不要着急,这虽然是我们法兰西的人编辑的报纸,但是上面的内容当然是谨慎可靠的,意大利的波河平原那里出产的蚕丝大丰收,去年全年出产的蚕丝大约可以提供法兰西四个月的用量,今年那里准备扩大规模,接下去蚕丝的生意,”之前被受气许久的埃尔斯潘这时候痛快淋漓的说道,“看来不需要胡先生您来麻烦了,我们法兰西可以用更便宜的蚕丝了。”
几个在室内等候着的管事不敢置信的对视,素来天下的蚕丝都是中国出产,而中国蚕丝十之八九都是江南这几处地方出产,别的地方的蚕丝只能是打打边鼓,却不知,意大利居然悄无声息的出了这样的大新闻,“法国和意大利王国是接壤的,运输十分方便,蚕丝的价格,大概还不需要两钱的价格,可惜啊,”里昂煞有其事的哀叹道,“埃尔斯潘先生的蚕丝协会大约是不需要巴黎银行上海分行的贷款和资金了。”
胡雪岩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强自忍住了震惊,看着两个法国人正在狞笑的看着自己,他定了定神,略微带着不屑,原本颤抖的声音镇定了下来,“盛大人,却不知,您那边,这事儿知道吗?”
“我也是知道没多久,”盛宣怀笑着说道,“为了怕这事儿是流言不能当真,还特意发了电报给意大利国在北京的大使,结果此事居然是真的,来之前,所以先和巡抚布政使打了招呼,免得他们不知情。”
胡雪岩气的发癫,好的很,什么人都打招呼到了,就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大清早就有规定,未经许可,不许任何人发行报纸,贵国的这点花招,难不倒我,这只是小道消息,当不了真的。”
“贵国的规定我研究的十分透彻,”里昂施施然的站了起来,今天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擅自发行一千份报纸以下的单位或者个人,处以罚款一千两银元,这点罚款,对于现在钱多的很的巴黎银行根本不算什么,忘了告诉您,胡先生,我刚进门的时候,报童已经在售卖这个报纸了。”埃尔斯潘也站了起来,靠近了胡雪岩,双眼凶狠的看着他,“我要你明白,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想和法兰西作对,蚕丝现在马上就要跌价了,我看你收购的那些蚕丝,是不是准备存起来留到棺材里面去。”
两个人狂笑着离开,胡雪岩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萎顿在地,昏迷不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