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在那个时候出售了蚕丝,就是前功尽弃,所以我宁愿让你先痛苦些日子,尝一尝这短缺银子的难处,这商人啊,我素来是没有瞧不起的,这点我虽然从未明说,但是开洋务以来,都是鼓励工商的,所以也并没有瞧不起商人的意思,只是呢,如今许多人,不太争气,”慈禧太后站了起来,信步走到阳台处,远眺了一番上海滩的繁荣样子,微风吹过来,泛起了江水里的水腥味,虽然有些难闻,却是一种活力四射的味道,“你也差不多,胡雪岩,商人,当然要先赚钱,”她站在看了一会风景,转过身来,“不赚钱自然是不妥的,可这花钱,就要克制一些了,你如果能够花钱克制一些,如今也不会到了这样窘迫的地步,商人,”她说了今日让在座的人都有些听不懂的一句话,“肩膀上需要有社会责任担着的。”
她没有细说,只是点到为止,“不过你也算不错,支持了这么些日子,还没倒闭。”
“小人多嘴问一句,如果西圣到上海的时候,小人的银号已经倒闭,西圣会如何?”
“如果你的银号倒了,你的声誉没了,那么只能证明你这个东南蚕神虚有其表,不值得我看重你,”胡雪岩的心里砰砰砰的剧烈跳了起来,“历史大潮就像这黄浦江的江流,一直不停的朝着前方冲去,我们每一个人都像是弄潮儿,在水面上弄潮,如果被大浪吞没,那么这个人也就算不得什么人杰,那么,”慈禧太后淡然说道,“死了也死不足惜。”
“你如果在我来上海之前倒了,那么我自然也就当你这个人不存在,盛宣怀也可以做蚕丝的事儿,我为何要找一个失败者来做这个?蚕丝的仓库都在官府手里,你说说,到时候,你还能问盛宣怀拿蚕丝的收购银子吗?”
这是赤裸裸的现实,胡雪岩久经商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高位者如此直接红果果的说利益的话儿,未免有些接受不了,“你的确是不错,外有洋人狙击,内有晋商官府拖后腿,还能做了这么多的事儿,难得难得,这是要好好表扬的,你能忍得过这次风波,那就值得我来栽培你,左宗棠的面子还不够那么大,让我亲自来你的阜康银号表示支援,胡雪岩你应该是最聪明的,猜猜看我要什么。”
“西圣要蚕丝出口协会的主管之权,”胡雪岩沉声说道,他很显然明白了这个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如此,不然慈禧太后根本不会看上这个银号和自己,“和洋人们争夺蚕丝定价权。”
“不错,答对了,”慈禧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她坐在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悠哉说道,“我亲自来此处,就是认为蚕丝的这场战争,远远比越南的更重要,所以蚕丝的价格,不能让法国人说了算。”
“那么自然也不能小人说了算。”
“我说了算,和你说了算,并无什么差别,你呆在上海这里,格局还是太小了,我且问你,洋务办了这么多年,出口最好的东西,是什么。”
“洋务多年,基本上洋人们的工艺咱们学了不少,轻工业这些东西,自用是够了,要想出口,还不能够,咱们的效率没有洋人的工厂高,成本下不来,出口是不成的,但是咱们的这些拳头优势商品,在西洋还是足够傲视群雄的,洋人们的纺织机引进来,咱们的丝绸织布提高了三倍有余,花纹可以更繁复,色彩也更绚丽,不同于洋人们自己弄的大路货,咱们的都是奢侈品,这丝绸是一等一的。”
“瓷器和茶叶自然不用多说,也是最好的,茶叶这么多年,出口逐渐的减少,查其原因,印度那里的红茶质量和产量渐渐的上来了,英国人在印度种茶叶,几乎就是零成本,咱们的茶叶又是最贵的,难免价格上落了下风。”
“小人在筹备的蚕丝生意,咱们中国是最大的蚕丝出口国。这些东西里头,瓷器和丝绸附加的价值最多,因为这些都是要人工仔细做出来的。”
胡雪岩的话提出了三个问题,一个是人工附加值不够高的产品很难提高价格。另外一个新兴市场对于中国原本优势项目的出口冲击影响是很大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由于效率和技术的原因,工业制成品想要出口,没有价格优势。
“是这个理儿,”慈禧太后很是满意,能做成这么大的声音的人,绝非是等闲之辈,这样一番话说下来,有几个东西的要害确是抓住了,“出口多了,能多赚洋人们的钱,海关的税也可以多收一些,你的蚕丝协会,是一件好事儿,蚕丝、茶叶、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只要是咱们赚大钱的东西,价格一定要放在自己的手里,决不可给洋人们拿走,所以你的事儿我一知道,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祝你一臂之力,这一千万两银元可是我从户部挪用出来的,”慈禧太后笑道,“幸好阎敬铭不会来查我的帐。”
胡雪岩感激涕零之余,也知道自己必然要付出大价钱,他不免有些心酸,虽然慈禧太后来帮自己,但是日后的这个蚕丝定价权,只怕是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了,“这个银子是借给你的,你放心,”慈禧太后似乎又看出了胡雪岩的顾虑,话语直指胡雪岩内心,“蚕丝的事儿,现在还是你说了算,只是我这个银子不能白给,总是要收利息的。”
“请太后放心,太后援手,小人绝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
“如此就是最好,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慈禧太后点点头说道,“安排好阜康银号所有的事务,然后入京当差吧。”
“这?”胡雪岩有些疑惑,“小人不明白。”
“你胡雪岩号称是红顶商人,想不想把这个商人去掉,”慈禧太后又喝了一口茶,“当一个名正言顺的红顶子堂官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