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活着。”
“你到现在还是这么一副假惺惺的伪善模样,”慈安太后微微惊讶,随即冷笑,“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若是容不下一个人,就不要假惺惺的给他什么权柄,或者是什么希望,不然等到他绝望的时候,能给你的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袭击和暗杀。”
“不是可怜你,也不是善心,”慈禧太后站了起来,厌恶的看着慈安,“死是最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后宫之中的妃嫔,我要你活着,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一辈子活在愧对英宗皇帝的孝恩之中,一辈子活在没有希望之中,我要你陪着我,”慈禧太后低着头,看着慈安太后惨白的面容,恶毒的吐出了话来,“你不是说我没指望,一辈子的心血都没了吗?你死了太便宜你了,我一个人岂不是太无聊了?我要你和我一起熬着,就在这无穷的岁月里,在这圆明园里面,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指望的熬着,一同熬下去,你说你梦里面是母后皇太后,是垂帘听政的太后,是我夺了你的,没错,是我夺了你的,不过你夺了我的希望,这样扯平了,接下去咱们重新再来过,我要你看着我,把那些不在乎的事儿继续抛下,继续干自己愿意干的事儿,让你看看,我到底在乎的是什么,没有了血脉亲情的束缚,我身为一个女子,身为这个皇朝的统治者,能做出什么成就,能达到什么目标,能走到什么地步,能不能比肩唐宗宋祖!”慈禧太后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了呢?你若是死了?谁来陪我,排解这无穷的寂寞?”
“所以你必须活着。只是不能出长春仙馆了,”慈禧太后站了起来,转身出去。“你会一直抱恙养病,安心呆在这里就是。明日就是嗣皇帝即位的好日子,只是你瞧不见了。”
“你那些亲近的宫人都已经杖毙,其余的人遣散出宫,以后会有别的人照顾你,你说的对,你父亲我还是器重的,不能轻易贬斥,你放心养病就是。”慈禧太后说完了这句。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慈安太后在身后只是低声哭泣也不说话,慈禧太后走出了长春仙馆,驻守此地的侍卫前来磕头请安,“不许这里飞出一只蚊子,听到了吗?”
“嗻!”
慈安太后在殿内沉默了许久,嘿嘿一笑,她慢慢的站起来,把门栓拴住,拿起了佛前的烛台。白蜡烛燃着微光,她把烛火放到了丝绸质地的帷幔之上,微弱的火苗变大了。火舌慢慢的升腾起来,点燃了殿内的木制器具和门窗,她跪在了观世音之前,嘴里喃喃,丝毫不顾及四周的火光和黑烟。
菩萨,若是有来世,我想不要再这么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行吗?
慈禧太后也不传轿辇,只是趁着月色走到了圆明园殿。她刚坐下,就告诉小夏子。“把安德海叫过来。”
安德海片刻之间就到了,身上没伤。但是脸色惨白,他跪下来磕头,也不起身,太后托腮看着窗外的月色,“小安子,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安德海只是磕头不已,片刻之间就把额头磕的乌青了,小夏子有些不忍,喊了一声“太后”。
“我对你怎么样,我懒得说了,”太后有些心灰意冷,“我就奇怪,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突破了圆明园的外层防守,原来是你,安公公给的他们腰牌。”
小夏子大怒,原来是如此,于是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再替安德海说话了,安德海抬起头来,满脸苍白绝望之色,“是奴才的不是,请太后赐死。”
“我要听一个解释!”慈禧太后拍了桌子,“别的人叛了我没话说,你为何如此!我要听到一个解释,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帆儿?”
安德海挺直了脊梁,“是奴才不中用,辜负了太后的圣恩。”
“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慈禧太后绝望了,“我难道就是这样的不近人情吗?”
小朱子进来,给了慈禧太后一张折子,看清楚了里头的内容,太后这才瘫软在了炕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安德海又是磕头,“请太后责罚我一人就是!”
“你的家眷是谁安排的?”慈禧太后拍了桌子,“你说!我要听你说实话!”
“是德公公,”安德海咬牙说道,“他给我娶了媳妇,那个女的太像了太像了,我忍不住就成了亲,”安德海默默流泪,“那一天我在外宅歇息,回到了内务府才发现没了腰牌,到了晚间就得知了园子里发了大变,想必是她偷偷拿的,给了别人。”
“那个女子像谁?”慈禧太后问道。
安德海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小朱子叹了一声,“像帆儿姐姐,几乎是一模一样。”
慈禧太后微微发怔,许久没有说话,“冤孽,冤孽!说起来,你的腰牌也没什么用场,但是到底给了他们便利,你没有害我的心思,我不会杀了你,你的那个夫人,大约也是不知道内情的,只是听命行事,她在哪里?”慈禧太后问小朱子,“是在宅子里,没有逃走。”
“让她自生自灭吧,小安子,你做事不谨慎,差点害死了我,我不许你呆在宫里头,”慈禧太后放下了折子,慢慢走进了内殿,“你去合浦,等到你种出了红色的南珠,再回来吧。”
安德海泪流满面,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转身抹泪走了出去。
慈禧太后准备躺下休息一会,没想到,事情又来了,“太后!”外头伺候的太监跑了进来,“长春仙馆走水了!”
她慢慢的走出了圆明园殿,朝着西南角望去,西南角那里长春仙馆半空微微发红,有几道火蛇飞腾在半空之中,慈禧太后的脸庞被火光照耀的发亮,“好漂亮啊,就像我那一年入宫时候,天色微亮的景象。”太后喃喃。
“请太后的旨,要不要把人救出来?”
“她自己想死,就让去吧,隔断附近的宫殿,不要让火蔓延开来,我可不想再来一出火烧圆明园。”慈禧太后转过身子,回到了寝殿,“这是她自己寻死,不是我要杀她。”
“嗻!”
六月十六日,慈禧太后下诏处死豫亲王睿亲王等叛乱主犯三十二人,余党一百三十四人。圈禁庄亲王,抄家流放夺爵共计一百余人,免职罢黜左迁三百余人,株连之八旗多达数千户,此祸之惨烈,远超祺祥政变,被历史学家称之为“乙亥之变”的政变宣告失败,是夜,长春仙馆含翠堂起火,疑似叛党余孽作乱,久病未愈的慈安太后来不及救出,驾崩,享年三十九岁,慈禧太后甚怜之,下旨安慰承恩公穆扬阿。八月,嗣皇帝上尊谥曰“孝贞慈安裕庆和敬仪天祚圣显皇后”。
同治十四年六月十七日,嗣皇帝载湉穿着同治皇帝小时候的龙袍朝服,在惇亲王和孚郡王的扶持下,慢慢走上了正大光明殿的宝座,宝座隔着明黄苎纱五页屏之后,坐着按品大妆朝服朝冠的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恭亲王宣读太后懿旨,爱新觉罗载湉正式继任为大清国皇帝,年号“光绪”,今年起改元。
群臣拜服山呼万岁,载湉懵懂的坐在宝座之上,醇郡王又喜又悲的望着新皇帝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些什么。慈禧太后坐在屏后,双眼放空,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一个新的时代又开始了,只是人却是不同了。
第五卷《紫禁春色》完
休息三日,调整一下。
下一卷《万国衣冠》敬请期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