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定是有所图谋的,国与国之间,不是靠着什么意气用事的,这事儿,叫总理衙门和英国人继续沟通,看看到底他们是什么意思,既然是来了,总是要热情接待,大家素日里都说什么礼仪之邦,若是缺了礼数,倒是叫他们诟病。”慈禧太后想了想,“六爷你觉得,朝野之中的官儿,对哪一件事儿更为在乎?”
恭亲王摇了摇头,“这两件事都不是易办的,一件是里子,一件是面子,跪迎之礼不过是面子,但是如今民心飞涨,根本就不愿意把外国人放在眼里,若是跪迎,定然有御史弹劾有辱国体,要知道郭筠仙昔日在伦敦,只不过是尊重了英国人一点,就已经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恭亲王说道,他似乎只有一点点的担忧,毕竟在他看来,这点事儿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如今爱德华访华,这跪拜他国君主之礼,从未有过。”自古以来,中国对外关系执行的都是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外交关系,就算是藩属国主进京,也只是朝觐,绝不需要什么官员跪拜,藩属国主只是类比亲王,绝不会有如同中国皇帝的待遇,在清朝这个朝代来说,理藩院的苏拉都可以甩脸子给这些藩属使节看,苏禄国王东泰来在同治八年急病薨逝,消息传入国内,王世子东景在理藩院四方馆继苏禄国王之位,同治皇帝亲临观礼,东景穿亲王服制,理藩院尚书宣读册封圣旨,礼部尚书赐给金印宝册,饶是如此煊赫,东景还是要给同治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的。
沙俄虽然在康熙朝之后就在北京设有公使馆,但是一国之帝王驾临的事情。还是第一遭,在中国无旧例可援,那只能是参照欧洲各国互访的规矩。再加上中国自己有的礼仪制度,一条条的来敲定。
慈禧太后暗叹。若是昔日两国来袭之时,割地赔款,低了头颅,想必如今也不会如此纠结了,更不会有许多人在预想之外反对英国人来访有关的礼仪之争了。
“你们先议一议,”慈禧太后想了想,“看看咱们能不能让步,有些事儿可以先看看。问下礼部,有没有现成的例子,若是有,这样想必阻力少了些,再让总理衙门和英国人继续聊着,若是能聊得出什么他们心里头真正想要的,咱们才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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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轩。
飞云轩的大厅之外,有许多的牡丹花,昔日牡丹台之变,那里几乎就成为了慈禧太后绝不会涉足的地方。里面的牡丹花若是无人欣赏,未免寂寥,于是分植了牡丹到园中各处。飞云轩外的几本“霓裳羽衣”和“织女簪花”开的最好,掩映的素来十分威严的中枢重地多了一些柔和的春光美意。飞云轩的正殿就是军机处诸人议事的地方,这一日正殿的大门紧闭,外头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就连军机章京也只能是在二门外候着,不能近处当差,免得听到里头朝廷重臣商议的事情。
“这就是要看人了,人不一样,对那一件反应自然是不一样。”宝鋆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靠在了官帽椅上。这几年他上了年纪,越发的胖了起来。特别是过了七十大寿之后,听了御医的劝告,要多进营养,不能再和往日一般吃素的,于是宝鋆这些年敞开了吃,不忌荤素,他满满当当的塞在官帽椅里面,发须都已差不多都白了,气色倒是极好,满脸红光,他对着坐在上首的恭亲王说道,“英国军舰护送英国爱德华亲王入大沽口这件事,以军功发家的武官们自然是最不肯的。”
这是必然之理,武官们是天然的鹰派,历年大战小战,造就了无数的军功,公侯伯子男一抓一大把,只有通过战争他们的俸禄和爵位才会提升和改变,太后对着武人也十分重用,光绪元年以来对着北海之地就从未有一年停下过小规模的冲突,不管总理衙门如何对俄国人解释,“只是地方武装的小纠纷”,身在中枢主管财计的宝鋆知道这里头需要中枢支付出多少钱。
宝鋆说完了这句,拿着眼看了一下对面的一个老者,歉然笑道,“左大人,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请见谅。”
对面端坐着一位一品服饰的老者,他听到了宝鋆的话语,微微一笑,“宝公不必如此,我算不得什么武人,我在中枢六七年了,还能不知道,朝中诸公的辛苦吗?外头的这些提督将军总兵,”他微微冷哼,“整日里喊打喊杀的,那里知道国家的辛苦,若是让他们知道宝公的辛苦,想必也不会如此不可一世了。”
宝鋆眯了眯眼睛,这话听着倒是舒坦,只是接下去对面这个人说的话,未免就有些不好听了,“不过呢论军功,老一辈的谁没有?我左宗棠不仅仅是靠着军功有了爵位,更是进了军机,”左宗棠拿起了盖碗,喝了一口茶,就把盖碗放在手心,睨视宝鋆,“这里头,谁没有军功在身啊?就连景大人和王大人也不例外,昔日北海之战犒赏百官,我记得宝公您可是拿了一个协办大学士的,如此说来,那宝公岂不是也要强硬对外了?”
宝鋆微微不悦,却被景廉拦着了话头,“配蘅公如此一说,那么还有一帮就是御史台的人了?”
宝鋆瞪了左宗棠一眼,左宗棠满不在乎的在喝着茶,“是那些御史们,他们只要知道咱们的官儿跪拜了所谓的蛮夷,啧啧啧,不用说,咱们就别想这样安心坐在这里喝茶了。”
“知道就知道了,能打什么紧?”左宗棠不屑的说道,“咱们军机处定下来的主意,就靠着那些不成器的清流,能有什么事儿?大清对待藩属的礼仪,用在英国人的身上,可是不适用的,若是怠慢洋人,丢了国体,可不仅仅是家里头笑话了,传了出去,西洋诸国都是要笑话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