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长兴侯府已经乱套了。
陆宸在宫里被左权拿住,直接押去了天牢。早有几个和陆宸交好的把消息透露给了长兴侯府。
老侯爷一脸的震惊,他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不太好,急怒攻心,立刻就晕了过去。老侯爷不能主事,这件事很快就在府里传遍了。
陆清岚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击,大牢是什么地方她很清楚,不管父亲有罪没罪,只要进去一次,就得脱一层皮。
纪氏哭得声噎气堵,她虽然不是那等无知妇人,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一时没了主意。
陆清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少珏,不过萧少珏日理万机,不是她说见就能见上的。府里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那就是陆瀚。
陆清岚顾不得安慰纪氏,立刻就带着墨菊和墨香去了大房。她跪在陆瀚的身前道:“大伯父,请你无论如何要救救我爹爹。”
陆瀚急忙伸手扶起陆清岚:“傻丫头,我和你父亲是兄弟,同气连枝,你父亲出事,就和我出事是一样的。我自会拼尽全力营救二弟。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二弟到底犯了何事,竟然惊动了皇上?”本来以陆宸区区正五品礼部郎中的官衔,怎么都不至于让皇上亲自下令抓捕他。
陆清岚心里却隐隐有个猜测,她抽泣着说道:“可能是我哥哥出事儿了。哥哥已经快一个月没往家里写信了。”
陆瀚神色微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就复杂了。他心念电转,把前前后后的一些线索综合到一处考虑,心里明白这必定是众位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牵连到了长兴侯府。他叹了一口气,并未把这些担忧告诉陆清岚,怕她跟着担心。而是安慰她道:“你别着急,我在刑部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我先找他们打听打听消息。如今侯府乱成一团,你要挺身而出,打理好二房的事务,不要再出旁的纰漏,外头的事,就交给我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对大伯父的能力还是极有信心的。
陆瀚也不多说,急匆匆带着小厮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陆清岚回到二房,先是安抚了纪氏,然后叫来耿嬷嬷,神色凝重地道:“如今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请嬷嬷吩咐下去,一定要谨守门户,所有的丫鬟婆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则不得听谣传谣,二则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得离开二房的范围,有违反此两条者,立刻发卖了出去。”
耿嬷嬷也正是六神无主呢,听见陆清岚这样吩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下去办事了。
陆清岚又叫人请了邱庆过来,“你去想法子打听打听,庆王爷回府没有,如果没有,问清楚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算惊世骇俗,她也顾不得了,她要亲自去一趟庆王府,求萧少珏出面搭救陆宸。
她这边刚刚安排妥当,陆瀚和邱庆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就有人飞跑着进来禀告,“六姑娘,好消息!庆王爷来了,还把老爷给带回来了。”
陆清岚猛地站了起来:“真的?”
刚刚在床上躺下的纪氏也听见了,挣扎着起来:“宝儿,可是你爹爹回来了。咱们快出去瞧瞧!”
纪氏下床穿鞋,和陆清岚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刚走到二门门口,就看见萧少珏和萧少玮陪着陆宸走了过来。
纪氏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一下扑过来,抱住陆宸,哽咽道:“老爷,你总算回来了。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陆宸道:“王爷去得及时,刑部的人还没来得及对我动刑,你们不要担心。”
陆清岚也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在父亲的身上检查了一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少珏道:“陆大人已安全送到,我们要立刻回去了。”他心知肚明,萧少璟在刑部大牢吃了自己一个闷亏,必定会去找嘉和帝哭诉,还不知要怎么编排自己呢。他得赶快去找嘉和帝说清楚。
陆清岚却道:“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对王爷说。”
萧少珏立刻明白她是想单独和自己说话,点了点头,便往不远处一个凉亭走去。
陆清岚紧随其后。
两人一先一后进入凉亭,见没有别人跟进来,都松了一口气。
陆清岚开门见山地道:“王爷,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哥哥出事了?”
萧少珏一愣,看她焦急的样子,心疼地道:“你别急……”
陆清岚倔强道:“你快告诉我。”
萧少珏没想到她这般聪慧敏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是!你爹爹受此牢狱之灾,全是受到你哥哥的牵连。”
陆清岚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廊柱,“我哥哥还活着吗?”
萧少珏默了一下,道:“没有得到你哥哥的死讯,但是他……失踪了,至今生死未知!”
陆清岚只觉得双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萧少珏道:“谈绍元好不容易凑齐了六十万石粮食,派兵押送到南大营。半路上,你哥哥带着羽林卫将粮草劫了去,分发给衡州的老百姓。谈绍元大怒,带兵围剿,羽林军损失过半,你哥哥下落不明。”
他语气变得愈发沉重:“劫夺军粮,这是弥天大罪!”
“不可能!”陆清岚感到难以置信。“我哥哥对皇上忠心耿耿,他怎么会作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定是我哥哥拿到了谈绍元的把柄,他怀恨在心,构陷我哥哥!”
萧少珏苦笑:“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后来我叫庞安仔细调查,得到的结果是,谈绍元并没有说谎,你哥哥的确是劫走了军粮。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我爹爹?”
“你们陆家祖上原是梁国人,你祖父的祖父原是梁国的大将军,在一场大战中被太.祖爷俘获,太.祖爱惜他是个人才,便没有杀他,反而命令他在军中任职,他在抵御柔然人立下大功,加封为长兴侯,这才有了长兴侯府。这次你哥哥的行为,谁都无法解释。谈绍元便指控你哥哥里通外国,说你们长兴侯府在大齐享受着高官厚禄,其实一直是大梁安排的奸细,一直在为大梁服务。所以二皇兄以此为借口,拿了你的父亲,打算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来!”
“一派胡言!”陆清岚气得浑身发抖:“陆家的祖先是大梁人不假,可是这事早已过去上百年了,陆家一直在京师生活,早已成为地地道道的大齐人,怎么可能还为大梁卖命?当年太.祖册封的公侯伯爵中,可有不少人都是大周或者大梁的降将,照他那么说,满朝文武有一多半都是奸细了?”
“二皇兄怕是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捉了伯父,不过是想构陷我罢了!”
陆清岚能想通这一点。
“你怪不怪我把你哥哥推荐去衡州?”
陆清岚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焦急震惊之色,这在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想到她对自己的好,她断定他绝不会害自己的亲人。“你知道我们兄妹感情很好,你没有理由害我哥哥。”
陆清岚说着已是红了眼眶,“我哥哥绝对不会叛国,这里头一定有些什么事是咱们都不知道的。王爷……”她猛地跪了下去:“求你,一定要救回我哥哥。”
萧少珏心中一惊:“咱们即将成亲,你何必这样?”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我向你保证,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将你哥哥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两人离开凉亭,走了过来。
陆宸看他脸色有些沉重,他们虽然隔得远,听不见小辈们说了什么,但是从两人的神态和动作上还是可以看出事情非比寻常。“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要赶快进宫去向父皇当面陈情,宝儿可能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还请伯父伯母好生照顾她。”
说毕和萧少玮出了长兴侯府的大门。
他已定下决心,打算亲自去一趟衡州,把陆文廷救回来。
两人快马加鞭来到东华门门前,还没等下马,就哗啦围上来一群羽林军,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张秀。
萧少玮笑嘻嘻地道:“张公公不陪着父皇,怎么到这儿来了?”
张秀微微一笑,和气地道:“二位爷,万岁爷请你们进去呢。”
萧少珏冷笑一声:“有这样请人的吗?”
张秀道:“两位爷,小的也是奉圣命行事,两位爷就不要难为小的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秀一直装孙子,他们也不能拿他怎样。两人被卸了兵器,羽林卫上前押着他们往宫里面去。
张秀赶紧道:“轻点,轻点,两位爷都是身子金贵的人,少了一根毫毛,你们哪个担待得起?”
萧少珏道:“鲁王早就来了吧,他一定没少在父皇面前说我们兄弟的坏话。”
张秀笑笑:“回九爷的话,二爷的确前来觐见了皇上,具体说了什么老奴耳背却是没有听见。”
萧少玮道:“你这个老东西!”张秀一向口风甚紧,他们早知道从他口中打听不出什么消息。
两人被押进了建始殿,皇帝正和章、卢两位阁老商量政事,萧少璟却不在当场,可能是告状完毕,被皇帝打发走了。众人看见萧少珏兄弟俩这般进来,全都感到诧异莫名。
两人跪在地上齐声喊道:“父皇!”
嘉和帝抬头瞄了两人一眼,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你们还有脸来见朕!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朕的犯人给私自放出去,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了?”
他拿起一本奏折就扔了下去。萧少珏不敢躲避,那本带着硬木封皮的奏折就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大声道:“父皇,都是儿子的主意,老十并不知儿子要去劫人,和他没有关系。”
皇帝却不理会他们,“给朕先在那儿跪着。”
两人只好跪在那里。
章、卢两位阁老也是人精子,出了这样的大事,两人哪敢耽搁,长话短说,把要汇报的事情汇报完毕,就起身离开了。
待两人走了,皇帝喝了一杯茶,压了压火气,道:“你们两个知罪吗?”
萧少珏道:“儿臣知罪,但儿臣也是情非得已。二哥在刑部一手遮天,儿臣若不想法子把陆大人给弄出来,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儿臣刚刚定亲,怕是连亲事也要被搅黄了。”
皇上听了这话更是生气,“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要违抗朕的命令?”
萧少珏道:“并非为了一个女人。儿臣身为锦衣卫和东厂的当家人,若是连自己的老丈人都保护不了,以后属下们怎么会听我的?儿臣也是不得已行此下策,而且立刻就到父皇这里负荆请罪来了,还请父皇狠狠责罚。不过这件事和老十没什么关系,父皇还是放了他吧。”
萧少玮很讲义气,怎么能让萧少珏一个人把所有的罪名扛下来:“父皇,劫狱的事,我也有份,要罚,父皇就罚我们两个!”
嘉和帝气乐了,“哟呵,朕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居然有人抢着挨罚的!”儿子们斗得焦头烂额,相互陷害还嫌不够,难得两兄弟如此团结一心,嘉和帝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
“朕告诉你们,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朕不罚你们是不行了!”顿了顿,他对萧少玮道:“你是从犯,但是朕也不能轻饶了你,罚俸半年,禁足三月,趁着这些时间给朕好好读书明理!”
他说得严厉,其实这惩罚无关痛痒并没有什么。萧少玮心中一喜:“谢父皇恩典。那九哥呢?”
嘉和帝道:“老九你不必管,你先出去。朕有几句话要单独对老九说。”
萧少玮不敢违抗命令,转身走了出去。
嘉和帝看了萧少珏半晌,道:“朕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竟这么蠢不可及,真是叫朕失望。”
萧少珏没想到嘉和帝画风突变,倒是神色坦然:“想来父皇也看出来这是针对儿臣的一个圈套。”
嘉和帝叹一口气道:“是不是圈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触犯了国法,朕就是再宠你,也帮不了你。”
萧少珏道:“说陆宸是梁国派来的奸细,纯属无稽之谈。”
嘉和帝神色微黯道:“陆宸的事先不说。朕就是想不明白,陆文廷他为什么会背叛朝廷,背叛朕!”他还是很喜欢陆文廷这个小伙子的,之所以那么痛快地同意萧少珏娶陆清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有陆文廷这样一位哥哥,陆清岚绝对错不了。
因此陆文廷的背叛,让他很是伤心。
“陆文廷他不会背叛父皇的!”萧少珏辩驳道。
“事实俱在,你还在替他说话,衡州锦衣卫送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谈绍元的话,陆文廷的确是将朝廷辛苦征集来的粮食劫走,并且分发给了当地的叫花子。结合大梁正在向咱们发动新一轮的冬季攻势,若说他不是和大梁里应外合,朕实在想不通他还有什么动机!”
萧少珏道:“父皇待陆文廷不薄。他又是有情有义的人。儿子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陆文廷会背叛父皇!”
嘉和帝将桌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全推到了地上,“就算谈绍元一个人在撒谎,难道衡州所有的官员都在撒谎吗?你看看这些奏折,上到督府道台,下到县令县丞,全在弹劾陆文廷胡作非为,搅合了衡州大好的局面。难道衡州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全都诬赖他陆文廷一个人不成?”
萧少珏并未去看那些奏折,而是道:“衡州上上下下近百官员,所有人的说辞都一个样,全都一个鼻孔出气,这才有问题。”
嘉和帝心里一震,若有所思起来。若说之前他对衡州没有一点怀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萧少珏抓住机会大声说道:“父皇,儿子愿意戴罪立功。请父皇准许儿子奔赴衡州,查明真相,以解父皇心中的疑问,还功臣以清白。”
嘉和帝脸色微微一变,“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的衡州不啻于龙潭虎穴,朕不可能给你太多人马,陆文廷就是前车之鉴。”
萧少珏毫不犹豫地点头:“儿子此行,愿置之死地而后生。”
嘉和帝犹豫了半天,终于答应:“朕会配合你的行动。”
当天晚上,宫里传出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萧少珏因为放走了重要的人犯,皇帝龙颜大怒,褫夺了他的王爵,命令他在王府中闭门思过。
整个京师为之震撼。
恰逢萧少玹也在鲁王府。
兄弟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振奋。萧少璟喜悦莫名:“本王一直把老九当成一个人物,没想到他这么轻易便倒台了。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当浮一大白!”
萧少玹也很高兴,诸多兄弟里面,他最讨厌的就是萧少珏了。“父皇一向偏爱老九,没想到这次对他的惩处这么严厉。不过……”他顿了顿,“二哥莫要轻忽大意,父皇虽说褫夺了他的王爵,但却没有下旨削夺他锦衣卫和东厂的指挥权。咱们也需谨防他狗急跳墙,临死之前奋力反扑。”
萧少璟这才反应过来:“本来老九这锦衣卫和东厂的指挥权就未曾正式任命,所以也谈就不上下旨削夺……”他在原地走了两圈,对萧少玹道:“老四,你给我派人盯着庆王府,看看老九有没有什么异动。”
萧少玹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萧少珏收拾行囊,带着极少数最心腹的人离开了京师,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把卫彬都给留了下来。离开之前,他本想当面和陆清岚说一声,但是接到衡州的飞鸽传书,那边又出了新的岔子,他只能立即出发,甚至没有机会进入侯府和陆清岚见最后一面。
他也说不清楚,这次只身犯险,远赴衡州,有几分是为了陆清岚。
萧少珏被革除王爵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长兴侯府,陆清岚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这时意识到萧少珏为了她,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她一直等着萧少珏来见她,问问他究竟,可是萧少珏始终没有出现。
陆家还是一片大乱。陆宸虽然回来了,但是老侯爷却得了中风之症,整个人口歪眼斜,话都说不出来。
陆清岚去看过他几次,心里十分伤感。老侯爷不算是个十分出色的大家族族长,却是一个很好的祖父和父亲,他对子女和孙子孙女非常疼爱。
陆清岚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前世他就是在这一年得了中风,第二年便去世了。她重生之后,亲人的命运几乎全部改变了,她满以为祖父不会这么早死,没想到他还是没有摆脱命运的桎梏。
众人不光担心老侯爷,更担心陆宸。连那么受宠的萧少珏都被皇帝褫夺了王爵,皇帝会不会再把陆宸当成奸细抓回大牢去,这种想法始终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其实自打萧少珏被贬之后,二皇子曾经多次向皇帝谏言,重新将陆宸抓进大牢,皇帝却一直不置可否。后来被二皇子缠得烦了,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将陆宸的官职一撸到底。
陆宸在侯府接到这道旨意后,整个人倒是轻松了下来。有了这道免职的圣旨,就说明皇帝不会再追究之前的事,他至少不用去吃牢饭,想到这里他轻松了不少。
而细心的陆瀚更是发现,皇帝对待陆宸和对待萧少珏一样,都留了一个口子——皇帝保留了陆宸进士的身份。陆宸有了这个出身,以后随时可以官复原职。
陆瀚将这个发现告诉了陆宸,陆宸却摇头苦笑:“经历了此事,便是皇上回心转意,再叫我去做官,我也不想去了。官场……真的不适合我!”
老侯爷的命保住了,陆宸也不用去蹲班房吃牢饭。长兴侯府暂时稳定了下来,紧接着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萧少珏许是被气得狠了,居然在王府中一病不起,过了好久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老九的身体这么好,真的生病了?”萧少璟有些不相信。
“老四,我叫你盯着庆王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萧少玹道:“庆王府四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并且卫彬这些日子只出门了两次,每次都是亲自采购药物。瞿玉泉是老九最信任的太医,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光临庆王府。”
萧少璟道:“那锦衣卫和东厂呢?”
“锦衣卫和东厂没有任何调动的迹象,这些日子更看起来有几分混乱,很像是失去了指挥的样子。”他最后总结了一句:“没有什么破绽,看来老九是真的气病了。”
萧少璟大为高兴,他咬牙道:“最好一病病死了他,否则留着他始终是个祸患。”
陆清岚是从萧琪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
“你说的是真的?”陆清岚喃喃道,她抓住萧琪的手,怔怔掉下泪来。
“听说九皇兄被贬之后,暴跳如雷,当天晚上就病了。”她抓住陆清岚的胳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要捉拿陆伯父,是不是和陆三哥有关?”
萧琪是个极为聪明也极为敏感的人。之前陆文廷总是把写给她的信送到宝儿这里,可是这一个月,萧琪再没有从陆清岚这里拿到任何一封书信。
萧琪每次问她,陆清岚便搪塞她,“或许是哥哥太忙了。”到后来陆清岚甚至不再主动提及任何关于陆文廷的话题,要知道之前陆清岚最爱开她和陆文廷之间的玩笑。这更让萧琪预感到大事不妙。
陆清岚勉强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哥哥那么聪明,怎么会出事?”
萧琪道:“陆三哥真没事?”
“当然没事,前几天他还寄信回来。”
“那好,你把他的信拿来我看!”
陆清岚一愕:“琪姐姐——那是我哥哥写给家里的信。”
萧琪道:“我不管,你拿给我看!”
陆清岚哪里能拿出信来给她看?
萧琪见她迟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陆三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宝儿,你一定要告诉我!”
陆清岚见她对哥哥一片情深,叹了一口气:“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叫你担心而已。现在我大伯父正在想办法营救我哥哥……”如今整个陆府就只有大伯父陆瀚知道内情,陆宸和纪氏就是知道了,也没有法子帮助陆文廷,还不如瞒着他们,免得他们跟着着急上火。
陆清岚受不住萧琪的哀哀求恳,只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萧琪。萧琪听完之后,整个人都震惊莫名:“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陆三哥会背叛皇上,背叛朝廷!”
她猛地站了起来。
陆清岚叫了一声:“琪姐姐,你要去哪儿?”
萧琪道:“我要立刻回府,将这件事告诉爹爹,求他想法子搭救陆三哥。”说毕匆匆走了,陆清岚叫她她都没听见。
陆清岚心里既挂念着哥哥又担心萧少珏,决定去庆王府看看他。
这个念头一起,一时间她的整颗心都被此占据。她立刻叫来墨菊和墨香给她梳妆打扮,两个丫鬟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帮她梳妆完毕。陆清岚起身,吩咐墨菊道:“你去叫你爹爹套好马车,在二门等着咱们。”
墨香忍不住道:“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陆清岚道:“你们跟我去便知道了。”
主仆三人悄悄出了门,那边邱庆已经做好了准备,马车已经在等在二门门口,陆清岚不敢同父母亲说起这件事,陆宸和纪氏一定不会答应她只身往庆王府上跑。
倒是一路通行无阻,马车在庆王府门前停住。陆清岚本想进府去,没想到在门口就被拦住了。守在门口的是十余名锦衣卫,全副武装,杀气腾腾,无论她怎么样解释,都不许她踏进府门一步。
“走走走,这里是庆王府,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来的地方,你们若是再不走,休怪我们动武了!”为首的一名小旗被折腾的不耐烦了,语气不善地对她说道。
这时恰好卫彬出门采购药材,在门口碰见了陆清岚主仆几人。卫彬大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像是见到亲人一般,抓住卫彬的袖子:“卫彬,你快带我进去,我要瞧瞧九殿下。”
卫彬对着那几个守门的人呵斥道:“你们这一群瞎了眼的,连陆姑娘都敢拦,我看你们是活够了,还不给咱家让路。”
锦衣卫们灰溜溜地让了开来,卫彬对陆清岚躬身道:“姑娘,请!”引着陆清岚进入了王府。
说起来庆王府陆清岚不是第一次来,三公主带着她来过一回,不过浮光掠影未曾好好欣赏,现在晚上也看不大清楚府里的建筑和布局,只是隐约觉得王府内的建筑恢弘而且独特,更让她惊诧的是这一路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明里暗里不知藏着多少侍卫,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萧少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防卫才会如此森严吧?
陆清岚震惊之余,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软,好半天才稳住情绪,脚下的步子却愈发地快了。
萧少珏的书房名叫怀瑾堂,位于二门之外的前院,因为府中暂时没有女主人,萧少珏一直住在这里。
怀瑾堂外头,侍卫更是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陆清岚走到了这里,竟有些近乡情怯,不敢进去。
卫彬看了她一眼道:“陆姑娘,咱们快进去吧,爷一定很高兴见到您的。”
陆清岚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卫彬走进内室。屋子里已经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角落里的兽首香炉里,正燃着昂贵的龙涎香,淡淡的烟雾缭绕,很快化作无形。
一架酸枝木拔步大床上,被子高高堆叠而起,看样子里面似乎有个人形。陆清岚颤声说道:“九殿下,我来看你了。”
屋里没有任何回声。
陆清岚大感奇怪,走到大床旁边,轻轻叫了一声:“阿珏,我来看你了。”
床上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陆清岚觉得背后直冒寒气,她距离床榻的位置已经足够近。就算他睡着了,也该听得到呼吸声才对,可是陆清岚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猛地一下掀开被子,发现里头竟然空无一人。她骤然转身,声音一寒:“卫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究竟在哪里?”
卫彬在她面前缓缓跪下:“陆姑娘,爷只身去了衡州,为了隐藏行踪,故意将我留在这里。”他临行之前吩咐卫彬,若是陆清岚找来,便告诉她真相。否则卫彬也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陆清岚双脚一软,坐在床沿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去衡州做什么?”
卫彬道:“爷只身赶往衡州是为了救出陆三爷,查明真相。”
陆清岚急急道:“他带了多少人过去?”
卫彬道:“只有不到一百名护卫。”
陆清岚愈发急了:“他真是糊涂。我哥哥带了上千羽林卫,都奈何不了谈绍元,他带百十号人有什么用?难道他不知道衡州已经是二皇子的势力范围,一旦被二皇子发现,他将会有生命危险。”
卫彬道:“爷当有完全的准备,但是小的并不知道他的行动计划。”
“那么说,他放出风声自己得了重病,其实都是迷惑二皇子的计谋了。”
“是的,爷一切安好,姑娘不必挂怀。”
虽说萧少珏没有生病,让她放下一桩心事,可他此次的行动危险重重,她自此除了担心哥哥的安全,又多了一重心思,就是担心萧少珏的安全。她心里清楚,就算萧少珏要调查真相,他手下人才济济,派谁去衡州不行,非得要以身犯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意她,所以他才要亲自去把陆文廷给救回来。
萧少珏对她用情至此,叫她如何能不牵肠挂肚。
陆清岚想到这里,就起了身,“殿下既然不在,那我便走了。”
卫彬道:“您何必着急,多呆一会儿,王爷也能多安全一分。”
陆清岚何其聪明,明白了卫彬的意思,“难道现在这府中,还有二皇子安插的奸细不成?”
卫彬轻描淡写地道:“从前这些人自然对九殿下忠心耿耿,可如今他老人家重病不起,随时有生命危险。他们还能忠心与否就不好说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你顾虑的有道理。”
两人在屋子里坐了足有一个时辰,陆清岚才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她居然挤出了几滴眼泪,看上去眼圈红红的。
卫彬诧异,陆清岚淡淡道:“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
卫彬点了点头,暗道孺子可教也。
二人走出房门,陆清岚故意提高声音对卫彬道:“烦你好生照看九殿下,我过些日子再来瞧他。他的病情但凡有什么变化,都要第一时间派人往长兴侯府送信。”
卫彬答应一声:“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
陆清岚有些哽咽,“才几日不见,他怎么就病得这般模样,我几乎不敢认他……”
眼泪说掉就掉,卫彬不由暗忖这还是一位演技派。
卫彬急忙安慰道:“爷吉人天相,总会好起来的,姑娘您千万别伤心难过。”好一番安慰。
一直走到了门口,卫彬才给了陆清岚一块腰牌,凭着这块腰牌可以随时出入庆王府,再没人胆敢阻拦了。
回到长兴侯府,陆清岚坐在空荡荡的闺房之中,多么希望下一个瞬间,萧少珏便会从地道中走出来,可是这种想法终究只是妄想。
雍州围猎,萧少珏被千里追杀,差点丢了性命,那次是身不由己。这一次,他明知衡州是个火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她曾冲动地想把萧少珏去衡州的事告诉大伯父,最后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不是信不过大伯父,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她心里很清楚,如今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
可是等待的滋味实在太难受,她派邱庆多方打探,衡州方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来。萧少珏和陆文廷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没有只言片语给她。这期间她又去了庆王府两趟,面见卫彬,卫彬也没有任何消息。
陆清岚心急如焚。